王文雅 | 黄黄苗
黄黄苗
文|王文雅
在老家的田埂地头,生长着一种野菜,我们亲切地叫它“黄黄苗”。瞧,它迎着春风绽开了笑脸,就像,就像缩小版的向日葵,俯下身子端详——纤细狭长的花瓣儿可乖了,以花蕊为核心布阵整齐,最先舒展的环绕在花朵的外围,暖暖的色调,看起来让人浑身上下都得劲儿。将目光投向远处,这星罗棋布的黄花像极了那一把把袅娜女子撑开的油纸伞。
小黄花虽小巧,却有着别样的傲娇。在大地回春之时,在燕子还未剪柳叶之际,在小草开始伸懒腰之时,只听春姑娘一声召唤,它就甩开膀子钻出地面,沟垄上、菜园里、草丛里,只要泥土做温床,头顶一轮骄阳,遍地金花就以一个家族霸气开场,登时,田野里一片暖洋。
花儿将落,它化身为玲珑灯塔,还像绿色的桃核。不与花苞比圆润,但与桃核竞骨感。
这时,中空秀颀的花秆将它高高举起,在蚂蚁眼里,它简直耸入云霄!悄悄地、慢慢地,不知什么时候,从小灯塔里孕育出了它沾着仙气儿的种子,膨胀膨胀,释放释放,顷刻,草地上绽放了一朵朵棉花糖。看它们的腻歪劲儿,你拥我挤,好像要奔赴一场盛大的舞会。
大自然真是神奇!这毛茸茸的球体,无论外观与内核,任凭世界上最顶级的建筑师也望尘莫及。然而,种子有神圣的使命在肩,一阵微风拂过,飞行技术一流的“小伞兵”们就开启了它曼妙的旅行,脚步停留之处,来年,这里就是一道绮丽的风景!
后来读书了,我知道了它的学名:蒲公英。
乡间的春天,怎少得了它的喧闹?挎个竹篮,放把剜铲,约上小伙伴,甩起辫子,出发!树林里、沟渠边,随处可见绿汪汪的黄黄苗。黄色的小花惹来了一声声尖叫,惊飞了不远处柳树上叽叽喳喳开会的麻雀,“扑棱——”四散逃掉。闹腾的差不多了,我们半跪在地上,握起剜铲,狠狠剜下去,连带着它酱色的根剜了出来,在手里一抖搂,扔进竹筐。连续作战,剜它一大片,再来个手捧把抓,是极过瘾的事儿,眼见得竹筐虚腾起来,小宇宙里也填满雀跃。等到洗手时小伙伴们才发现,黏黏的汁液怎么也洗不掉,渗进掌纹就泛出酱色,整个变成小黑爪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嘴撇着撇着就笑了。
农家的厨房,怎少得了它的丰饶?看到这些“战利品”,母亲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我小时候,饿饥荒,黄黄苗救过多少人的命!如今,野味也排毒哇!”她先择去夹杂在期间的枯叶和杂草,然后拎起竹筐来到河边,不厌其烦地漂洗了好多遍,有钱难买水洗色,它们的叶子都泛着亮光呢!之后就该过热水焯了,用笊篱翻个身打捞出来投进冷水,漂上半天。母亲说这样就会淡了苦味,味儿更鲜。漂水,控水,捏干,切段撒盐,过熟油,加醋拌匀,香味在筷子尖端弥漫,母亲夹起一撮儿递给抻长了脖子的我:“尝尝,香不香?”“香……”话没讲完,苦味肆虐开来,我才发觉上了当。真想把它从嘴里送出,又怕惹人笑话,勉强下咽,逃离厨房,身后是母亲轻轻的叹息。切碎掺在面里烙馍、摊煎饼,用它煎鸡蛋、包饺子……母亲变着花样改善生活,似乎味蕾适应,我竟不再嫌弃。一部分黄黄苗被母亲蒸熟晾干,入秋后成了外爷的“茶中仙”,坚持饮用,有效缓解了一些难以言表的老年病。
今年春天,被疫情阻隔,好久没见母亲,只能托电波送去安康。就在昨天,她问我:“吃不吃黄黄苗?”我支吾了一声,也没放在心上。今天上午,隔壁有人叫我,原来母亲托赶集的人将黄黄苗从乡下带到了镇上。太阳刚爬到树腰,一袋择净的黄黄苗已经送到我手中,解开袋子,一股略苦的清香扑鼻而来,脸颊贴过去,还是温热的!泪,顿时在眼眶中打起了转儿,进而模糊了视线,顺腮滚下,跌落一地珠子。
我越发喜欢黄黄苗了,不仅喜欢它金灿灿的小花,更喜欢它簇簇的飘逸伞兵,破釜沉舟地放飞自己的梦想,且随遇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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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网络
作者简介:王文雅,笔名丫丫,生于河南邓州都司镇,毕业于南阳四师,现为邓州市城区三小语文教师。工作之余,愿意用笔记录生活,撷取美好的点滴,以温润心灵。微刊《花洲文学》执行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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