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敏 | 追溯犁陂老梆子(五)

追溯犁陂老梆子(五)

文|张天敏

犁陂老梆子一路风雨泥泞地走过来,是为邓州历史文化名城添了一笔重彩。

在豫西南流域,梆剧形成的演出规模已经相当可观。外地人只要提起九龙镇,几乎没人不知道犁陂老梆子。玉娃唱一腔,醉了八道岗的民谣,比河南民歌编花栏有更多的流行元素。如此红杏出墙的态势,如此悠久的来历,又完全靠市场择取的个性发展,已经有足够的资历放进中国戏剧大格局里,来认知评价。

安微黄梅戏源头来自与湖北交界的大别山区,由清朝乾隆时期大别山采茶调逐渐发展成戏曲剧种,后借鉴吸收了青阳腔和徽调音乐,成为安徽地方戏剧和全国著名大剧种。秦腔又称乱弹,清人李调元《雨村剧话》:秦腔始于陕西,以梆为板,亦有紧慢,蜀谓乱弹。乱弹,在中国戏曲界是高腔类剧种的通称,老梆子也应列榜入册。不同在,上述几剧种都经地方各层考查研究申报于国务院批准,列入了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而每年演出数百场,火红城乡的老梆子至今仍榜上无名。

老梆子与黄梅戏发展不同在古装剧演唱上,梆剧仍沿着明末的戏路走下来,艺术袭古沿旧,虽没推出新创意,却见操守的严肃恪守。梆剧朴质的地方是,能长期坚持民间,磨爬滚打,不拘演出形式,少了主体戏剧意识的套路。如果以数据说事,现在的梆剧除了在邓州各乡镇签订演唱合同,近年在南阳,唐河,新野,内乡,桐柏,信阳。还唱到了外省,湖北,河北,山西。按合同送戏后一唱三天,还得覆行合同送戏上门三年整。这边舞台还没撤走,那边的县市就来人订戏了。虽每年演出三百多场,其设备之简陋,演员之艰辛,在现代人人都讲保健养生的当下,在图视节目相当纷繁的街头村巷,中国不会有第二个这样凑合的剧团,这样潦草的形式,却这样顽强地存在下去。为此,犁陂老梆子剧团的执着存在,实为九龙镇一桩惊世骇俗的文化壮举。

今年夏天,邓州各界终于发现了犁陂老梆子戏。发现并非是梆戏本身,而是九龙镇犁陂村轰传出来的村庄新闻:发现了一块光绪皇帝钦赐于梆剧创始人杨士才的石碑,碑文有“皇恩钦赐登仕郎杨公印士才字杰齐老夫子德教碑”字样。一举引起文化界戏剧界新闻界文学界的聚焦。邓州戏校马德功校长引领文化局领导和记者作家,数次深入该村调研采访,追根溯源。邓州电视台报导了各界人士对犁陂梆剧的热情关注。青年作家朱可铮,尚廷普先后写出了老梆子剧种概貌的纪实报导。本篇《追溯犁陂老梆子》是笔者赴犁陂两次,请梆剧团进城两次,电话交流数十次,才搜集捋出了梆剧发展的详细流程。从民俗文化,戏剧艺术,历史源渊和市场格局,对老梆子进行了综合认知和评析。

如果不是一块石碑出土惊动各界,老梆子戏仍蒙在西岗的烟雾里,落于只被民众接受,没有业界认知的编外戏班。可当老梆子从乡剧线上出列,人们仍有用庸常的眼光看过去,认为老梆子剧团的努力过去是为讨口饭吃,现在是冲着钱财,所有戏迷痴情不改都是看好了市场财源。如果你跟踪剧团看看大冬天脱了棉衣换戏装,蹲在演出车里吃馍喝面条汤,大冬天蜷蛐车板上有盖无铺的临时床铺,你就会感到他们是为了什么。他们一月两千块钱,临时演一晚两半小时一百多块钱,只是获取了时间和辛苦的酬劳,赚了一碗灌饱肚子的稀饭。如果你再深入犁陂村了解,你会感知到梆剧班主对戏剧的痴迷,他们不知道怎样招生获得新的传承人,他们为剧团没有梨园教戏,没有固定的戏楼而忍受长期的漂泊。可他们却知道,梆剧不能散伙,不能停下脚步。因为梆剧对地方文化的意义,是在同一片蓝天下,同一座岗坡上,冲散了乡邻村人拱到麦秸垛里来牌的赌局,打破了村俚老婆在断墙边说的无聊闲话,和小媳妇们抠个手机骂个公婆的低俗方行。还可以瓦解上访专业户到处告状,油手好闲的陈风陋习。而梆剧人和他们的观众,能在忠奸分明的戏词里,品味古人的仁义礼智信,把古人优秀传统和文明密码解读推送到现实生活里。还有庄重的袍带,鲜艳的裙钗,红粉和花脸,青衣与红脸的鲜明对比为乡村带来的惊艳,激活世人对文化的迷恋与崇拜。这种无型的人文市场资产,决不是上述几题可以打分估量的。就以老梆子现在的影响力说事,剧种早已出来了历史局限。随着我国对民俗文化的重视,剧团在滚雪球的公演行程里,走出了民间娱乐的范畴,具有传承传统优秀戏剧文化,复兴古装戏剧艺术魅力的历史价值和现实意义。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老梆子何止是一出戏,她是让观众在村野遥看古战场,望见故国宫殿的庄重,感知古人忠奸成败,在励志义举里长文化见识,大幅度拓展人性的格局。

据村志载,犁陂村面积7平方公里,土地面积4580亩,人口3140人,人均面积1.5亩。全村5个自然村11个村民小组,电视普及率达100%,有线电视入户率达80%以上,村建文化茶馆2个,农民闲时到茶馆品茶、交友、学文化、学科技、传信息,促进了社会稳定和谐。看村庄各项指数都已达标,硬软件设备优化标配。老梆子完全可以作为地方文化特色亮点打出去,为村庄增添文化内涵,特别梆剧与明末李自成的传说,更是一则惊动朝野的名圣传说。然而,老梆子这个系统的文化工程,应需要社会各界和艺人们共同协力的,却由犁陂梆剧团担当着,承载着前行。梆剧应作为地方文化标志树起招牌,并纳入地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里,这是村庄在高唱经济大戏时,必须为文化搭起的舞台。

梆剧过去的主题剧四大征一场两小时半,化妆程序多,戏装繁杂,袍带戏,慢节奏,与现代节拍形成了不小的落差。他们为了生存不得不从现代娱乐舞台上借流行的东西。他们学会了流行歌演唱,民俗唱法和通俗唱法兼备。现代摇滚节奏的舞蹈,并兼杂技里的上刀山,钢筋刺喉,钢管舞,街舞。拟定新名西洋乐中,流行舞,小品,魔术,大变活人,口喷火,变脸,反串,男唱女声,女唱男腔,男伴女跳舞,戏曲小品。这统称杂耍,都是跟着时代的变数走,在变中求发展。可年深岁久的老梆子戏却没有新的发展和新的传承人。不断变化的杂耍与炫闪的彩灯,只是赖以生存的方式,为了更好地养活那要命的古装戏,而巧借的一个饭碗。

现在,戏班子里最年轻的人四十出头,且只有两位。再年轻的村民都出门打工,不愿钻进老戏圈子里耗时光。笔者走近剧团时,想看一个剧本或一段唱词,团里都没有。这才发现剧团还沿用着古老的口授词,有导演念出台词,各角色用笔记录了再去背取。他们至今没有剧本,没有地方文化的代表剧目,没有阶梯状的年轻传承人,更没有规范的戏志文字记载。现能讲述老梆子戏的老人王定六王定来和王定生都九十多岁了。关于明末皇帝李自成在犁陂留戏的传说,只能从传统剧的四大征里,解读到些许碎片,作出的推断。

顺着这个担忧联想下去,随着老戏骨的离世,随着图视时代更大局面的来袭,若干年后,剧团的沿革路程会患上健忘症的,到那时有谁来挖掘传述老梆子耐人寻味的昨天故事。

近年,随着我国对地方民俗文化的重视,有不少地区开始挖掘或起用地方名人名胜,就水浒传里的西门庆,一介滥仔流氓都有人争着建名胜,来附丽地方文化,借历史文化来提高地方知名度。犁陂老梆子是具备民间个性的特色剧种,是活跃在豫西南地区的古装戏剧的代表,有着丰厚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价值。老梆子能从荫芽到挂满果实,其风雨兼程,血汗相濡,包含有很多值得称道的文化魅力,本身已构成一场大戏。她应快速走出民间散乱的模式,带着自身的灿烂华彩,与邓州这座历史文化名城接上轨。使民间小剧种以更快的进度,从复生走向复兴!

现在的中国流行中国梦。向上看中国京剧,如果不是国家做为瑰宝宠护着,怕是难以与图视时代一起走下去。秦腔和黄梅戏,都不同程度地受到政府扶持护佑,才圆了打出国门的中国梦。犁陂老梆子创造的奇迹也圆了世人意料之外的戏剧梦。他们还在做着如何找到归属和认同的未来梦。而走出民野江湖,走进大众视界,得到更多的文化认知和扶持,则是更多乡贤和关怀梆剧人士的人文梦。

离开犁陂村浅浅的岗峦时,晚风吹遍了原野。我在频频回望里默默祝福,老梆子戏不应作为游子的乡愁垫在笔底。而应是故乡的一股暖流,一起为远方暖途。(完本)

图|网络

【作者简介】

张天敏,女,中国作协会员,邓州市作协主席, 鲁迅文学院作家班结业,邓州市文化馆专业作家。河南南阳第三、四届人大代表。著有长篇小说《女人桥》,长篇历史小说《张仲景》,长篇网络小说《情人山庄》,小说集《半醒》。散文集《逝梦的河》《流年》。长篇小说《情人山庄》获长江杯网络小说大赛优秀奖。作品被中国图书馆及各大院校馆藏,并被中国新闻周刋,小说选刋,中国青年报,河南曰报,郑州晚报等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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