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林)叙永江西街茶馆与云南人赵藩见证了川盐古道船夫、背夫的艰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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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香茶馆老故事

文/孙林

叙永从清雍正年间起,就是川盐运销云贵的“四大口岸”之一的“永岸”。陕西、山西、江西、贵州四大盐帮在叙永设立了13家盐号,负责将川盐运至云贵两省,商贸活动曾经盛极一时。

那时,川盐从叙永进入贵州,共有7条盐马古路,即叙永至普安厅、叙永至威宁州、叙永至新城、叙永至马姑河、叙永至贞丰州、叙永至归化厅、叙永至永宁州等,都是穷山恶水,小道羊肠,长达5500华里。运盐背夫不分寒暑秋冬,负重上百斤盐行走于悬岩绝壁的盐马古道上,穿行于风霜雨雪的大山深谷中,如蜗牛爬壁,三步一拄,五步一息,颤颤惊惊、小心翼翼,盐道的艰难与苦状难以言表,痛苦不堪。此时,云南剑川向湖村(又名水寨)北寨人士赵藩,白族人,字樾村。于清光绪十九年(1893年)起,就一直宦游四川十七年。其间,清光绪三十年至宣统元年(1909年)任永宁分巡道观察使,见证了川盐入云贵路上背夫的苦难与艰辛。

赵藩才华横溢,忧国忧民。他常常深入辖区了解民情,亲眼目睹了盐运苦力和永宁河上盐船船夫艰难、穷困潦倒的生活。他们沿途吃的是自带的包谷面,盖的是秧毡、破絮,终年在深山峡谷古道上运盐,在永宁七十二滩行船。风餐露宿,艰辛为伍,吃不饱,穿不暖,一双破草鞋,一件破衣衫,一只负重夹背装盐,一根钉扒拐拄路、支撑背负着盐背兜终年爬行在山道上,大家叫他们“高山背儿”。至于船夫,则在永宁河上撑船运盐。这些,就是他们生活的全部和生命的意义,仅是为了一餐之饱。他在《永宁杂咏》一诗中由衷感慨:“负盐人去负铅回,筋力唯供一饱材。汗雨频挥倚拄立,道旁看尔为心哀”。

在一个风寒路冷的日子,赵藩和师爷入住叙永“悦来客栈”,演绎了一段体察民情的感人故事。

明清时期的叙永由于“永岸”盐运兴盛,旅店很多,商店毗连,河东一带接纳苦力、背儿、船夫,客栈简陋,除几间像样客房外,一律通铺,一间房住一二十个苦力不等。赵藩作为官员,当然不会去住通铺,他要了“悦来客栈”一个两人间,与师爷同住。草草吃点晚饭,就和师爷出了门。来到河东江西街一家小茶馆,那是苦力、背儿、船夫们爱去的地方。小茶馆很简陋,四根歪斜的槐树木柱子,撑着一个稻草竹片扎的屋顶,一个黑高灶台,几把“咕嘟咕嘟”冒热气的铁壶,几张方桌长条凳,形成这个简易的茶馆。

一伙穿着褴褛的苦力座在几张方桌前,就着茶水吃包谷面做的干粮。三五人一桌,狼吞虎咽,那架式就是为了填饱饿肚而胡乱地吃着。他们一边吃,一边摆着“龙门阵”。一个黑瘦的运盐背夫说:“唉,我一家五口,全靠山坡坡种点包谷,咋个够生活嘛!”另一个矮小的苦力叹道:“我家比你家更恼火,床上躺着个吃得做不得的老母亲,我那婆娘还是个“憨憨”,不出来下苦力,一家人都得饿死!”另一个瘐高的“背儿”接口道:“这个世道家家都不容易,我家老婆孩子七八张嘴望我吃饭,不来背盐,我有啥子法嘛!”他们不断说着,聊着,整个茶馆乱麻麻、闹哄哄的,像开了锅的水一样嘈杂不已。或许正因为这家茶馆简陋、收费低,苦力们才爱聚在这家茶馆中。

时下天正冷,寒气逼人,师爷从隔壁酒馆打来一壶烧酒,赵藩和师爷就着一盘盐花生米下酒。一来驱寒消旅途疲劳,二来听苦力们“摆龙门阵”。挨旁一桌的苦力见赵藩与师爷慢悠悠饮酒,口水都流出来了,这寒冷的天气,谁不想喝点酒暖暖身子?何况酒还能解乏,消除疲劳。但尽管“背儿”口水流到嘴边,也没钱打酒,只能硬生生把流到嘴边的口水咽回去。

赵藩见状,实不忍心,就招呼说:“来来来,老哥、老弟,这边坐,喝口酒,御御寒。”几个苦力见赵藩请他们喝酒,顿时喜上眉梢,顾不得客气,马上就挪动屁股坐了过去。其它桌的苦力们见状,也想分一杯羹,抬脚也凑了过来。赵藩对师爷耳语几句后,师爷起身从隔壁酒馆抱来一坛酒,又拿来几只小粗碗。这下热闹了,苦力们你喝一口,我喝一口,热热闹闹地喝着,整个茶馆像烧着了一炉红红的火一般温暖。

大家和赵藩热烈地聊着,都说遇到了大好人,对赵藩和师爷千恩万谢。赵藩和师爷也十分开心,问长问短,与苦力们热烈地摆谈起来,同时内心也为能给这些苦力小小的帮助感到舒心。摆谈言语间,赵藩见一个苦力裤腰带上挂着一个半月型的篾刮刮,便随口问道:“你腰上那个刮刮做什么用呀?”苦力恭敬地回答说:“老爷,说句见笑话,我们这些苦力连抹汗的毛巾都买不起,只好用这个篾刮刮在息稍时刮脸上的汗水。我不知上辈子作了什么孽,这辈子来遭这些罪!”赵藩和师爷听着很心酸,口头却不好说什么,但心里真是难受极了。

赵藩和“背儿”们正聊着,茶馆里又走进一拨永宁河上的船夫。赵藩见这些人也是饥肠辘辘,便招呼说:“老哥老弟们,都辛苦了,过来喝口酒暖暖身吧!”这些寒风中归来疲惫不堪的船夫们,稍稍客套了几句就坐了下来。他们实在太疲乏了,在永宁河上提心吊胆行了一整天船,好不容易盐船到叙永靠岸,谁不想喝点酒暖暖呢?有这么好的美事情,遇上这么个好心人,哪个还不想往上凑呀,还客个啥子气嘛!于是,他们都座下加入一同喝了起来。

有了这批船夫的加入,小茶馆更热闹了。赵藩叫师爷又从隔壁酒馆买来一坛“老烧”,招待这些食不果腹的“背儿”“船夫”。背儿和船夫们好不容易遇上这种美事,都尽情地喝着,以慰身上之寒冷和心上之寒冷,小茶馆里弥漫着“永宁老烧”的香味,苦力们喝“单碗”的舒心,都说了许多感谢这位好心大老爷的话,说走运遇上了善人,有的还感激得流下了热泪哩!

从船夫们的“龙门阵”中,赵藩更深地了解了永宁河盐船运输情况。永宁河滩多浪急,特别江门峡一带滩陡危险,船行江门峡上滩时,一艘盐船要上百个纤夫在岸上拉,才闯得上大滩。经过这些浪大流急的险滩时,纤夫们个个抵脚弓背,沿岸爬行,嘴上哼着“永宁船工号子”,一步步踩实,使劲往上拉船。不分寒暑秋冬,成年累月在惊涛激流中将沉重的盐船拉上一个个滩口,运至叙永起岸,船只失事之事常常发生,他们的命都是挂在裤腰带上的,指不定哪天翻船就没了!他们终年在永宁河上辛苦讨生活,在永宁河大大小小滩口冒险“闯关”,这条永宁河留下了多少船工悲惨的命运。

这些盐船,大盐船每船载一百多包盐巴;小盐船每船装百十来包盐巴,一只船上有十五、十六人,船船相互照应,互相提醒闯过急流。其实,赵藩何尝不知这些船夫的艰辛,他早从明代状元杨升庵《天池夜宿对榻韩炅庵》诗中读到过对永宁河的描述:“永宁三百六十滩,顺流劈箭上流难”;也从现实的永宁河上认识到滩多流急行船的艰辛,知道这条深邃的永宁河承担着历史上川盐运输“永岸”的命脉,运往云贵的万难。而这些衣衫褴褛、食不裹腹的背儿、船夫们,都是终日辛劳、在危险中讨生活的苦力!

他深知,永宁河上行船和翻越雪山关盐马古道一样艰难危险,苦不堪言,但时任永宁分巡道观察使的赵藩他又能有什么法子,又能为芸芸众生做些什么呢?他所处的年代是国计民穷凋敝的年代,他不可能,也没有办法去改变些什么,他唯一能够做到的,就是在这寒冷之夜,以个人微薄之力,请背盐苦力、飘泊船夫喝上一碗“老烧”,喝上一碗“单碗”.......,其余的他啥都做不了,也改变不了。

赵藩在任永宁的几年中,深入体察民情,脚迹遍布永宁,他深刻认识到清朝政府的腐败和没落,后来他参加了孙中山领导的辛亥革命,在1913年被选为众议员,入京主持临时议会。后来,袁世凯窃取了革命成果,他作诗讽刺时敝,被袁世凯下令逮捕,躲避回到云南,参加了门生蔡锷将军发动的“护国讨袁”运动,参与筹谋并力主“推翻帝制”,后来死于云南,这些是后话。永宁分巡道观察使赵藩东城江西街请苦力喝酒的故事,在永宁民间广为流传,成为一段佳话留在叙永人口中,叙永这片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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