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国义|诗、酒与文人风度
我一直认为,酒是个好东西。兴之所至,拿出陈年佳酿,或自斟自饮,或邀二三好友,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借着酒意,胡侃乱吹,一觉醒来,竟然把酒后的失态、失言,忘得一乾二净……
吾友李白,很会喝酒,雅号“酒仙”;“太白醉酒诗百篇”,那兔子是狗撵出来的,诗是酒撵出来的,所以又有雅号叫“诗仙”。“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既是诗歌,也是疯话。
有好几回,俺喝得晕晕乎乎,肚子里突然冒出几句如诗一样的东西,很美妙,很深刻,却不能言传,最终没有成诗——自己到底不是李白。俺离“酒仙”还远,连“酒鬼”都不够格,酒量太小,沾酒则醉,喝酒的兴趣很浓,盖醉翁之意不在酒也。
曹操这个人大家知道吧,不光会打仗,会玩点政治,还会弄几句诗歌。有一回,也是酒喝多了,诗歌也就跟着酒饱嗝一起从肚子里涌出来:“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杜康”就是酒。他在慨叹,远大抱负还没有实现,剩下的日子已经不多了。我把他的话当作大人物说的大话,就跟今天的某些大人物一样,喝酒不喝酒都喜欢说大话,而且附庸风雅,时不时的诌几句诗词。
我见过的几位能酒会诗的文人,多是口袋里不缺酒钱的,如李白,陶潜,曹操辈。李白曾经在诗歌里闹着缺酒钱,要拿衣服去换酒喝:“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其实那只是要表明马可以不骑,酒是必须要喝的。陶潜,好歹也是个县委书记的干活,辞职回家还有几亩田地,一处庄园,几坛老窖。酒钱不愁,诗歌散文也就出来了。曹操,官至朝廷大员,除了缺德,就啥也不会缺,茅台五粮液这样的高端酒有得喝。
李白拿五花马换酒喝,是诗歌,是艺术,此举尽显文人风度而成为美谈。鲁迅笔下的孔乙己就不那么爽了。他唯一可以昭告世人的是那一件破长衫,长衫虽破,却能够表明他的文人身份。孔乙己倒是真缺酒钱,又拿不出东西换酒,日子一天比一天窘迫,潇洒不起来。所以,酒一下肚,除了几句“之乎者也”“君子固穷”,就吟不出半句诗歌。后来,因为偷盗,被人打折了腿,连啥风度都没得了。
到了唐伯虎,那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不仅能写会画,能喝会侃,还擅长勾引女青年,貌似荷尔蒙比李白强些。要搁别人身上,十足一小流氓。在唐兄那里就成了风流韵事。唐伯虎也喜欢喝两盅,且不差钱,发誓要“老死花酒间”。桃花与美酒,花酒也;花酒,有女人陪伴的酒也。他写过一首《桃花庵歌》,道: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酒醒只在花间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半醒半醉日复日,花开花落年复年。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
车尘马足贵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
若将富贵比贫者,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将贫贱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看来,唐伯虎是想开了,鞠躬于上级的车马跟前,委屈了自己;把坟墓修得再豪华,也跟自己无关。不如这样疯疯癫癫,风流倜傥,有酒有诗有女人,风度翩翩过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