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字和一座城

墨子讲兼爱，孟子骂他无父无母，等同禽兽。墨子哈哈一笑。

我喜欢在海陵的街道上闲逛，一个人踩着水坑，听着风声，呼吸着自由的空气。这里的实验小学翻修了，曾经的宫廷糕点换了更洋气的英文名，那里又开了一家德新元药店。我指着天空用食指画了三条竖线，左边是青年路，中间是海陵路，右边是鼓楼路，这是一个川字。中间我再画一条横线，连接了三条竖线，就是一个卅字。我犹豫着这中间的一条线是叫做迎春路好，还是叫做济川路好，迎春路是我上学的路线，差不多六年里的大多数早晨，我蹬着自行车追赶升起的太阳，在迎春桥上呼啸而过，比汽车还快。济川路是我回家的路线，同样是六年的光阴里，我双手放平，用屁股夹着坐垫，身体控制着自行车的平衡，穿梭在车水马龙之间，携着夕阳归来。我考虑再三，这一条横线还是叫济川路好，因为济川路往西有一座万达广场，再往西直通长江大道，连接着隔壁扬州的江都区。每当我下了长江大道，沿着济川路往东开，城市的高楼大厦在我面前一字排开，逐渐升起，那感觉美妙极了。而迎春路往西被祥泰路拦断了，往东进入姜堰变成了陈庄路，再往东变成了古田路，一直通到泰州姜堰中学。只有济川路西边足够长，并且到后面在京泰路果断地停住了，一横就是一横，落笔大气开阔，收笔干脆。如果把济川路作为那一横，海陵的归海陵，姜堰的归姜堰。

不过，要是按照老城区的划分，也就是护城河围绕的一圈来看，还是应该迎春路作为那一横合理。三条竖线从北到南贯穿老城区，一条横线从西到东贯穿老城区。青年路一进一出分别是青年桥和西池寺桥。海陵路一进一出，北边由于年代较早，迎淮门桥面不够宽，旁边增建了新民桥和天滋桥，南边是敬亭桥。鼓楼路一进一出是鼓楼大桥和文峰桥。护城河西边是阜通门桥，东边是迎春桥。没有出阜通门桥之前是泰山公园，是小学时候踏春秋游的地方，出了阜通门桥是烈士陵园，是清明节扫墓的地方。至今还记得那时候我和汤荣靖还有张大卫，对那八个烫金大字的一番恶搞。生的光荣，死的伟大，我们绞尽脑汁，把它改成了生的窝囊，死的憋屈，笑得前仰后合。就在附近，不出青年桥就是古光孝寺，每次过年进香的时候，门口都会突然冒出大量的乞丐和残废，好像商量好似的，他们可怜巴巴望着你，一路尾随乞求怜悯。青年时代的我曾经发出过这样的疑问，那些香客为什么宁愿花钱在寺庙里供奉一个雕塑而不去帮助那些路边的可怜人。这个问题，我至今没有找到很好的答案。直到有一天，我和孟萌去了一趟瓦杜兹，在我们看来福利超高的西欧国家在寒冷的冬天，楼梯的拐角处也有无家可归的老人。我慢慢想通了，这是一个现象而不仅仅是一个问题。城东的护城河在我的记忆里一直是叫做东城河，就好像位于鼓楼北路的小学也叫做城东小学。不过，现在的地图上把这里叫做凤城河。表面上的高大上而已，我觉得还不如护城河来的亲切些。鼓楼大桥的修建是花了很大一笔经费，从它的外观就可以看出来。那个时候国家主席还是胡爷爷。那时候俞爽还画了一幅鼓楼大桥的水彩画，展览结束之后一直放在我这里，我一直等着一个机会归还。之后她考上清华，再之后她去了深圳工作。再听到她的消息的时候，她已经是已婚人士了。我看着鼓楼大桥下的流水，真的感受到了那句话，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鼓楼路往南不出文峰桥，有一条小巷叫做南山寺路，他和鼓楼路的交汇处是一处垃圾中转站，每次路过，我都会看见垃圾被压得像一块巨大的压缩饼干一样方方正正的。再往里走有一家卖木子鸡的，生意出奇的好，经常需要排队。如今这一片区进行了大规模的拆迁，要恢复原来南山律寺的规模。

说完了川字的左边一画和右边一画，该说一说中间那一画了。老海陵路一直很窄，在向南没有进入老城区前，有一段路因为太过于狭长禁止汽车通行，全天电子抓拍。我对于马路这两个的理解是从海陵北路开始的，从最北边的迎江桥出发，一侧是中石油的加油站，另一侧是烂菜叶子遍地的农贸市场，然后百货商店，理发店，五金店，还有编竹篮的。那个时候的商铺还不曾开始用合金的卷帘门，还是一个挨着一个放置的竖起来的木板。从稻河社区的一个十字路口开始，有一家非常大的早茶店，腾起的热气就像带着眼镜从外面刚进澡堂的感觉。有一个哑巴女人经常在店门口叫嚷着，奇怪的是也没有人驱赶她。大家都像是很默契地和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吃完自己的早饭然后付钱离开。我那时候刚开始识字，最大的兴趣就是看着一路的店名，坐着助力车，一个接一个读过来，新天地超市，红艳烟花，爱玛电动车，钓友渔具水果店，心随果动，小不同，文梅理发店，新城浴城。海陵路进入海陵前经过月城广场，如今是坡子街商业中心。曾经的月城广场有一个喷泉雕塑，雕塑上方是一个非常大可以自由滚动的球。随着城市改造的进程，广场的名字和样貌早已大变。进入老城区后有一个非常繁华的地段，税务桥。税务桥西是小吃一条街，税务桥东是各种精品服装店。然而城南万达广场吸引了更加高端的商户入驻，还有更南边万象城的落成，税务桥独一无二的兴盛似乎停留在了这个城市的记忆里了。

三竖一横当空画，留不住的是时间，留住的是记忆。这种记忆是经过主观加工的，比如我看到街上还有人骑着自行车，后面牌子写着磨剪刀，感觉回到了我爸和我说他小时候有人上街收集牙刷的年代。虽然城市历经了种种变迁，朋友们走着走着就散了，但是文字可以记录我的记忆和我的感受。皱纹可以爬上额头，老房子会被推倒，而文字很少受现实规律的束缚，不会衰老和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