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秋菊作品：那童年的记忆
那童年的记忆
文、刘秋菊
听父母说，很小的时候。他们被一场政治风暴推涌到乡下。那时，他们大点的孩子已在小城有了稳定的工作。父母就带着我们姊妹三人一同回到了乡下老家南杨集。
父母回顾说，那年我三岁，头上扎了个冲天炮。在回乡的架子车上又蹦又唱，对眼前的一切充满了新鲜和好奇，丝毫感觉不到大人的忧悲愁苦。也就是从那刻起，我开始了新一轮的，清贫而又充满趣味的童年之旅。
一、繁星点点
刚下放到农村时，还没有任何电器，当时，驱蚊避暑用的仍是传统的老方法，那就是猛摇大蒲扇。每当夜晚来临，多数农村人就会在夜幕降临前，将竹床或凉席移至屋外的树荫下或路边，晚饭后便纷纷仰卧在自家的一席之地上，边相互闲聊，边享受田野习习凉风轻柔的爱抚。
因我家住在村外，我和母亲常常躺在路边的小床上，仰望无垠的苍穹，看一颗颗流星像散落在溪水里的钻石，晶莹剔透，闪闪发光。
每当这时，母亲就会指着夜空中以星星编串的图腾告诉我说，你看：那个圆圆的，有着一个小小缺口的星图，叫“八砖琉璃井”，因有人踩掉了井边上的一块砖，就有了那上面的小缺口，再看看那分布在星图的两边，有点像人形的星星吧。那就是牛郎星和织女星。看到那个菱形的星星了吗？那是织女在织锦时用的银梭啊。而那条弯弯的星线，两头又有几颗小星图的。就是牛郎在追赶织女时，用扁担挑着的一双儿女。看到那中间白茫茫的一片了吗？那便是王母娘娘为阻隔他们相会，而用金簪划下的天河啊。
母亲边介绍，边向我讲述那远古的、充满神秘色彩的凄美故事，而我也在这满天繁星编织的夏夜里，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充满遐想、丰富而又多彩的童年。
二、记忆中的河
不知为什么，这些年老梦到家乡那条河，有时梦到自己在河岸上不停地寻找，不知在找什么，有时梦到河水淹没了河床。我总是摸索着，战战兢兢的涉水而过。可是，不管梦了多少回，都不再是我记忆中，那条充满生机的小河。
记忆中，村子的中心是乡间的小集市，出了集市向东走，便是那条小河了，因河面上没桥没路。乡亲们往返集市，就只能将那段凹陷的河床走成了一条路，每当夏季来临，雨水暴涨，人们就只好挽起裤管，踮起鞋子，亦步亦趋的淌过小河。也就是这条看似普通的小河，却一直在我的记忆中流淌着，延伸着。
印象中，小河的南半段，两岸是大片大片的菜地，东岸菜地的边上，坐落着一处宅院，院子四周，长满了郁郁葱葱的苦楝树，一簇簇紫色的苦楝花，在枝叶间迎风起舞，在这座宅院里，住着老兄弟俩，父母叫我喊他们五爷六爷。
在五爷六爷屋后西边的菜地尽头，就是那条小河。河的半坡上，斜躺着被风刮倒的桑树，柳树。有些树头都伸到了水里，河坡上长满柔嫩的小草和一些不知名的大叶植物，草丛里开满淡黄深紫的小野花，刚甩掉尾巴的小蛤蟆和小青蛙从水草边扑嗵扑嗵的跳进水里，一些蚂蚱和飞虫，也在草丛里自由的飞来蹦去。河里的水清清的，幽幽的，里面飘着细细的水草和有着铜钱样叶片，开着小黄花的水葫芦。如果将带有钩子的竹竿探进水里。便可拉上来一缕缕的菱角秧，那藏在秧子里的菱角，总会在你不经意间，用它长着尖角的脑袋刺痛你的手指。但每想起剥开它葱绿的外衣，露出水嫩白润的菱角肉。早把那丝丝微痛，扔得不知所处了。
记得有一次，家里买了小鸡小鸭，看到它们被囚禁在小纸箱内。忽然就想起了那落在河坡上的桑葚和草丛里的飞虫，于是，偷偷的抱起纸箱，溜出家门，看到那些毛茸茸的小鸡鸭们，在河坡上自由的追逐嬉戏，感到舒心惬意又快乐。
阳光不时的从树枝的缝隙间射进来，便感觉些许的燥热。于是，找了片阴凉地。在一片大叶丛上坐下来，忽觉叶下有些异样。掀开一看，顿时惊呆，只见一只只小鸡鸭软软的躺在那里。原来，这些小鸡鸭为躲避缝隙间投射进来的阳光。也纷纷躲在大叶丛下乘凉。不曾想被我无意间的疏忽，顷刻间丢失了鲜活的生命。难以形容的那种悔，那种痛啊！
现在想来，那条在我记忆中不愿退却的小河，是否就与那次，惊扰了弱小世界的和谐，掠夺了鲜活的生命有关呢？
三、乡村的土台子
小时候，除了过年，最让我们期待的，便是小集市逢会了。因为，会上可以有我们一年中很少看到的戏曲，电影，杂耍。还会留下演出后未能及时拆除的土台子。那可是我们尽兴玩乐的绝好去处啊。
在乡下，每年正会来临。乡亲们就会把方圆左右的亲戚接来赶会。我们这些小孩子也会陪着客人吃到平常很少吃到的可口饭菜。正会那天，父母还会给我们一些零花钱。让我们自由的在集市上买我们心仪已久的玩具和零食。而最让我们兴奋得难以入眠的是，为迎请戏班子而提前搭建起来的土台子。
以前的戏班子条件有限，不像现在开车演出，车箱打开，简单几下，一个简易的舞台便初具规模。也不似现在稍好点的地方，还有固定的戏台。
那时集市逢会，村里就会提前选一块空旷的场地。规划好戏台的位置后，就地取土。在其位置上堆砌成一个，比地面高出几倍，方方正正的土台子。土台成型后。在四个角上埋上四根木柱。等戏班到来后，在柱子的两端缠上铁丝。然后将一块大整布从铁丝穿过。一块幕布瞬间落下。条件好点的，还会在戏台顶上再遮层布，以防天气不测。
在戏还没开演前或结束后，我们这些住在附近的孩子们，每天丢下饭碗就往台子跑。在台子上肆意的疯玩。一会做游戏。一会又学戏里的人物拿腔捏调。夸张的模仿各种动作，有的捡根树枝当枪使。有的拿块木片做刀用。在台子上扮演自己想象的角色。每次都玩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直到大人找来催着喊着回家吃饭，或追着撵着回去睡觉。
记忆最深刻的是，小伙伴们在一起演《红灯记》。其中，月娥扮演李铁梅，枫林饰演李玉和。几个小伙伴从路边的柴火垛上抽出一根长秫秸，折成几段，用尖刀将每段秫秸中间的外皮挑开。再用细一点的秫秸从挑开的外皮中穿过。秫秸皮与皮之间在来回的拉动中不停地摩擦，发出唧呦唧呦的声音，于是，一把把的二胡（俗称弦子）便制作完成。还有的小伙伴从家里拿来算盘珠子，在珠子的洞口上贴上一层剥下来的大蒜薄膜。放在嘴上一吹，发出好听的声音，有的从家里偷来筷子，在烂碗片上敲啊敲。就这样，叮叮当当，唧唧呦呦，滴滴答答就响起来了。像我们这些，既羞于演戏，又不愿击打乐器的主，就只有当观众的份了。
演出开始，扮演李玉和的枫林出场，往台上摞起来的砖块上一坐。饰演李铁梅的月娥随即登台。喊了声爹爹，一下跪倒在"李玉和”的膝前。接下来，便是碗片的敲击声，秫秸摩擦声。伴随着算盘珠子的滴滴声。在一片混杂的怪音中，我们这些小观众忍俊不禁，哄的一声便笑开了花，弄得台上两个小演员，小脸涨红，不知所措。
后来，我回到了小城，听村里来的老乡说，成年后的月娥和枫林结了婚有了孩子。我听了不由在想，婚后的他们，若想起童年时的那场演出。彼此该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呢？
四、乡村七夕夜
一直游走在岁月的风尘中，那些刻在骨子里的情结像记忆中的风铃，叮叮铃铃，随风而动。随着七夕的脚步一点点临近，幼年时在乡间度过的七夕夜晚像潮水一样涌来，一遍又一遍，拍击我记忆的心扉。
在老家，每年七夕，村里的女孩就会自发的聚在一起。每七个女孩为一组，去田野里“偷菜”，按古老的说法,七个女孩要偷七样菜。说是偷，其实乡下人都明白。见到七个女孩进入菜地，便知道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菜园的主人即使发现。也会满眼含笑的看着这七个女孩离开。（据说，偷菜的女孩一旦被人追喊，七夕整晚的活动都将失去它本有的寓意）。女孩们将偷来的菜混在一起，做成菜馅饺子，里面分别包上顶针，硬币，拙疙瘩（面皮里面包上小面团）和受气包（将面团捏成空心饺子）然后将包好的饺子混在一起，由众姐妹推选一位信得过的长辈，由这位长辈将包好的饺子下锅，待饺子煮熟后，分别在灶台上摆上七个碗，每个碗内盛上七个饺子。然后吹熄蜡烛。让七个女孩进灶间摸出一碗饺子。于是，在这宁谧的夏夜里，女孩们怀着一种神秘，紧张，而又有所期待的心情吃起饺子。黑暗中不时传来轻微的低语，哦“我吃到拙疙瘩了”（大概是意味着将来会很笨拙把）也有的说“我吃到了受气包”（肯定是说长大要受气了）还有的发出惊喜的叫声。呀！我吃到钱币了。（那一定是说将来很富有吧）。还有的在小声欢叫，我吃到了顶针（当然是长大后手巧呗）。
虽然那时我还很小，并不真正理解其中寓意，混在她们中间，也只是凑个热闹，现在想来，女孩们所期待的，并不仅仅是那隐含预卜之意的神秘，她们所盼望的，是享受新奇的过程和那弥漫着美妙宁谧的氛围。
成年后，对七夕的理解又多了层含意，这大概与那个千古流传的，牛郎织女的爱情故事有关吧。据说，现在有人提议把七夕作为中国的“情人节”甚至有些小年轻真的就在七夕那天相约定情，可是，不管我怎样努力寻找，用心感悟，却再也无法找到童年时，那蕴含着乡野气息，淳朴而又清新的七夕之夜了。
五、小学的作文课
上小学时，我的数学成绩最差，每当上数学课时，脑袋就像花冈岩般不开窍。气得数学老师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冒烟，又加上我在班里年龄最小，个子也最矮，是班里最不起眼的“小不点”，这一切形成了我自闭，孤僻，不善言语的性格。
虽然这样，我仍有自己的强项，那就是我的语文比较好，每当老师开始讲新的一课，我早就背得烂熟于心了。甚至都能够默写下来，可是，即使这样，老师的目光也从未落到过我身上，更从未听到过老师喊我回答过任何问题。
以前的农村是有麦假的，记得有一次麦假后刚开学，老师布置了一道作文题，《麦假中的一事纪实》，像平常一样，班里的同学都在紧皱眉头，苦思觅想。而我早已胸有成竹，在《麦假中的一事纪实》下面又加了个副题“一个麦穗”还在副题的两边各画了一个麦穗。然后，我便顺着自己的思绪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审阅一遍后便上台交给老师。也许是作业完成过早的缘故。老师顺手翻了翻。也就是这随意一翻，把老师的目光就给牵引住了。他一口气看完作文，便用手指在黑板上敲了敲。说，同学们停一停，老师给大家读一篇作文。这是我们班刘平平（我当时的学名）同学刚交上来的。因交上来特别早，我就随手翻了翻，没想到刘平平同学在老师出的作文题目下又添加了副标题，还在副标题的两边各画了一个麦穗。也就是这两个麦穗，吸引了老师的好奇心，让我情不自禁的想看下去。没想到，这篇作文给了老师意外和惊喜。下面请同学们认真听老师把这篇作文读一遍，以供大家学习和参考。老师刚说到这里，同学们那惊讶而又怀疑的目光一瞬间齐刷刷的投向我。
老师在班里进行了一番阅读讲解后，又把它转交给另外两个班传阅，放学后，又把它抄写到校园的黑板报上并且也在副题两边分别画上上两个麦穗。
接下来，我每天上学或放学。总会被同学叫住，提出多种疑问。就连其他班同学，在看了黑板报后也纷纷跑来问我，从哪里抄到的这篇作文？甚至提出，让我也帮他们找些这方面的资料，他们想不明白，一个数学经常挂零，从不被老师正视的“小不点”怎么可能写出让老师如此赞赏的作文。
自那次后，老师就不再给我固定作文题，而是让我自由发挥，而我也因此又写出让老师更加满意的作文《东湖岭》。
有次，父亲回家后告诉我说：我见到了你的语文老师，他说你写的作文像小说，很有潜力，只要好好培养，将来有希望成为作家。
后来，班里又增加了英语课，我因一个英语单词不会默写，被老师叫到讲台上当众羞辱，我在羞愤之下扛起板凳哭着回了家。之后，任凭父母如何威逼哄劝，从此，再没踏入校门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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