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记 | 南边云霞

我把镜头对着满天云霞，前面的桥上也有人和我一样举着相机，桥上的人儿，连同他的相机，都被收进了我的取景框里。这瞬间似乎是在复刻卞之琳《断章》里的意境，又似不尽相同，因为夜晚将来装饰梦境的，并非你我，而是洱海上空燃烧的云。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这里是彩云之南的大理，集风花雪月的大理，依苍山洱海的大理。

　　

我们住在洱海东看得见风景的房子里，房间的三面都是落地的大玻璃窗，正面窗下设有一条长榻，榻上有一张小几，摆放着玲珑精致的茶具。这样的空间，叫人几乎不想出门，因为无论你躺卧在床，还是打坐在榻，窗外的碧水云天，都可以一览无余。

　　

可我们还是出门了，开着租来的电瓶轿车环洱海而行，先上水边的卧鹿山，头顶上是蓝天白云，艳阳高照，车轮下是山路崎岖，坡度陡峭，我们的白色小车吃力地开到了山巅，惊喜地发现在这风声呼啸云团奔涌的高处，竟然岌岌可危地立着一排草棚，说它可危是因为呼号的狂风把作为棚盖的草帘吹得飞起，看上去似乎摇摇欲坠，但走近，那支撑草棚的粗壮立柱会让人安心地坐在棚里喝一壶茶，吃一碟水果拼盘，吟一句李太白的“有时白云起，天际自舒卷”，俯瞰玉洱银苍的全貌，观海上众云，龙飞凤舞般忽聚忽散，忽而又静若处子，悬在半空。

　　

草棚是一对年轻夫妻搭建的，他们在这里卖果盘卖茶水，芒果、甜桃、香梨和普洱，很普通也很单一，不似那海上的莫测风云，瞬息万变，稍纵即逝。

　　

稍纵即逝的何止风云，半年后故地重游，这草棚已踪迹难觅。高处不胜寒，不再见旧影；到了第二年，连我们曾两次居住于此的、看得见风景的屋子，也不能再预订——为顺应洱海的生态环境治理而关闭。

　　

从卧鹿山下来，沿洱海傍苍山而行，左边是海水映照着云天之色，间或有水草抚风摇曳；右面则是绵延起伏的苍山山脉，云雾里藏青的山，山溪边翠绿的田，偶见农人荷锄而过，三三两两，清闲自在。赏得一路美景，到了双廊镇，挑家看得见风景的饭店，倚窗而坐，品尝令人叫绝的一道菜：清炒水性杨花，菜名听着不雅，其实这鲜嫩滑爽的水性杨花本名波叶海菜花，是一种水草，只能在水质极佳的区域生长，比如洱海，比如泸沽湖，由此可见生态保护的重要性。而正是因为抢救性保护进行得及时，如今的海菜花，已经摘掉了1987年戴上的濒危品种的帽子，可以长驻餐桌，以飨各地食客。

　　

洱海边的日子，悠闲而惬意，千变万化的云，是此地春夏秋三季的主角。大理的六月天黑得迟，我们的生物钟也乱了，总要到八点左右才去吃晚餐。那天黄昏时分，去吃晚餐的路上，突然看见火烧云。

　　

方才还是天蓝渐深，层云渐浓，厚厚的云团被风吹散飞向远山，天和山的交界处透出几丝耀眼的金色光线，水面泛起细密的皱褶，倒映着愈来愈暗的天色和那几线金红的亮光。周遭一切都沉浸在夜晚将临的静寂之中，突然，飞山而去的云像被点燃复又飞回，刚被夜色笼罩的天空片刻之间扯下了夜的帷幕，深蓝变回浅蓝，如丝如线的金色已呈燎原之势，彤霞满天火红成片。想起一句老电影的台词：空气在颤抖，仿佛天空在燃烧。

　　

天空在燃烧，令人目眩神迷的彩霞溢出了取景框，把所有的一切都包罗在她的辉煌之中。

关于作者

豆妖 本名李红毅，自由撰稿人，爱音乐爱绘画，爱读书爱旅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