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七,赶大集:面对繁华,寻找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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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七大集。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不支持永久门面的存在,因此集市就像潮水般涨涨落落。腊月二十七的大集,准备了过年所需要的一应物品,琳琅满目。传统的规矩是腊月二十七的这天大集后,所有商人包括小商小贩、饭店酒肆以及油盐杂铺或者街头卖艺者都将挂锁封箱,只要不是治病救人,无论买家出多少银子,也不会轻易经营,老祖辈传下规矩,过年必须歇业。过了腊八,便是所谓的年关。五指三长两短,不是每个买卖人这一年都过得顺风顺水,甚至有的人还面临破产的危机。在山西,六百年晋商脖子上的金枷玉锁便是经营中的无限责任:借钱营商,赔本世代偿还。错走一步,殷实之家便上无片瓦。熬过腊月二十三,等于渡劫升天,一切需要重新开始。而挣到钱的商人们,已经陆续地从外地赶回,他们需要在堂前给父母磕一个响头,报一声平安;给妻子一个真诚的目光,表达一份坚守;给孩子一个拥抱,偿还一年的歉意。
家是起点,也是归宿,走出去还得走回来。轮回是一种美,恰如斗转星移,始终不会脱离自己的轨道。又如年节,春风起的时候,就会到来。年,便是起点和终点,周而复始地前进,蹉跎岁月白了少年头。但是家里始终存在着三个须臾不可缺少的元素:父母、妻子、孩子。唯有此时,才能让失意者有了生活和奋斗的信心,让成功者更努力,再前行。因此,必须抛掉世俗中的铜臭味道,回归到家庭中,用坚硬的门板挡住利益的侵袭,以团圆的形式祝福来年,在鞭炮声中反思过往。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顿挫间,来日方长。这便是所有商业行为暂停、过年回家的伦理逻辑。一年中最后的大集,成为所有人汇集的目标,在忙年中,形成罕见的休闲。这一天,几乎是阖家出动,平时里威严的父亲也会拉着孩子的手,甚至把他们举过头顶,架在脖子上,在汗水和嬉笑中感受家庭的温暖。这是春节准备过程中,唯一走出家门的一天,而一切又与家有着紧密联系。这个家,不是局限于“三十亩地一头牛”家的具体展现,更多的是深藏在意识中挥之不去魂牵梦绕的心灵居所。在中国传统的经济秩序中,如果世代务农,是不需要多少现银来维持生活的。男人们只需日出而作,除了农忙时节,女人们大多呆在家里,照看孩子,织布纺衣,剩下的就是照顾院子里的一堆家禽了。最常见的就是鸡蛋,除了补充家人营养,大多数的鸡蛋被拿到集市上,换取生活必须的油盐酱醋,小农生活简单而幸福。因此,腊月二十七的这天大集,所有的一切为生活而交换的行为几乎都停滞,相反平日里孩子们哭闹都得不来的东西,如男孩子们想拥有的平时在戏台上看到的刀枪,女孩子们喜欢的头绳,都能被满足。平日里吝啬的女人们会从衣襟内里艰难地掏出从牙缝中省出的钱,大方地给男人买件外套或者结实的鞋子,在她们的眼中,自己的男人最英武高大。而男人们此刻往往会拒绝妻子的好意,用仅有的这些钱,给妻子买件花衣裳。必须再留出一点钱,捎带几小包点心,给孩子们吃,更是送给自己的父母。这几乎就说赶集的全部内容,不会看到当下商业综合体或者超级市场中大包小包的“盛景”。小富即安,山西中下层社会少有欲望,唯一严厉的便是对孩子的教育,但这种教育对结满老茧目不识丁的农夫来说,更多的是言传身教。那包小小的点心,当父亲毕恭毕敬地放在爷爷奶奶的桌前时,便成为烙印永远藏在孩子的心里;或者当那些经商的游子进门就给父母请安的场景,是人间最挚诚的问候。可以想象,这些孩子长大成人后,同样地会重复这些故事,也会如此孝敬父母。整天围着锅台转的女人们,家是她心中最沉的概念,文明为此持续了五千年。整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汉子们,家是他们忙碌后最温馨的港湾,文明为此延续了五千年。整天四处奔波的游子们,家是他们最安全的归宿,文明为此持续了五千年。
如果寻找五千年中最肤浅和最活跃的印证,那便是集市,为家而兴、为家而存,有着基本服务功能的商业活动,浅尝辄止。以家庭为单位,既可以是集市的发起者,也可以是集市的参与者,或者一个过客。但他们绝不会为逛集市而去集市。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走多远的路,赶多大的集,都会回到家中。这便是百年前山西过年的群像性描述。时下社会,因为当下的欲望很容易满足,从寂静走进了曾经过年才可以抚摸的繁华,眼耳鼻舌身意,早已司空见惯。现代人把逛街成为生活的必须,更在舒适的环境中把疯狂购物当作一种享受,甚至年夜饭都安排在高档酒店去过,失去了家的留恋,又何来心安?越奢华,越空虚;越远离传统,越觉得生活没有滋味。那些抱怨年味消失的人们,是否想过年为何而生,为何存在。突破生活中的迷茫,集市是人间万象,家是永远学堂。集市还会重生,光阴从未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