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智泉流韵》特邀作家时英最新原创小说《嘉 芝》
【时英原创】嘉 芝
每方人杰地灵的水土都会有属于自己的传奇，在这个千年古镇上，肖嘉芝无疑是当年翩翩少年，如今花甲老人梦中身影，口中传奇。
一
傍晚的斜阳透过暖黄的纱帘，照进这间半新的公寓，笼住一个窈窕身影，金丝绒旗袍在光影中变换着幽蓝的色调。她那依然白皙的双手在看来就有年头的桃木相册上滑动，相中人并肩立在一栋清水砖墙前，眼中是满满的笑意。
“奶奶，真好看，什么时候照的？”孙女若琳托着茶盘进来。
“是呀，那时真年轻！”嘉芝嘴角噙着一丝微笑，似又回到了当初的岁月。
1
昆阳城有座肖氏医馆，肖大夫医术精湛，早年曾受流学日本的名医王老先生指点，在这个小县城中是难得的中西医兼通，且为人乐善好施，得他施医赠药的病患，多年来不计其数。这样一位人们口中的善人，膝下却只得一个女孩，他却不以为意，将这女公子当做男儿一般悉心教导。这女公子长到十六岁上，通英文，懂医理，真个是英姿飒飒，在这座千年古城走到哪都是一道靓丽的风景。
近来，嘉芝心中却堵着一口气，怎么也平不了。年前，从小与嘉芝定下亲事的叶家长子叶哲绕过家中长辈，直接给肖家写来了退婚书，信中称：自已离家多年，且一心报国，无暇顾及婚事，恐误了嘉芝，就此退了婚书，两相方便。
父亲气冲冲找去叶家理论，虽说叶父再三表示只认嘉芝一个儿媳，坚决不会退婚，可自小受新学影响的嘉芝心中难平，如何他叶哲十余年未见，怎地就认定自己与他不能般配，把自己想成了那种三寸金莲，出不得厅堂的旧式老太太了吗？你看不上，我也不是非你不可！要退婚也得我退你，不是你退我！
开通的父亲，经不得嘉芝的软磨硬泡，找来了叶哲就读的学校地址，同意她一方面去上海读书，顺便见见叶哲的要求。其中父亲的心思，嘉芝不是不明白，她也是顺水推舟，假意应承。
2
上海的四月已是草长莺飞，从昆阳出发时尚穿薄棉夹袄的嘉芝已是微有汗意。陌生的环境冲淡了胸中激奋，嘉芝站在上海医学院的门口，茫然不知所措。父亲拜托同行的药材商在分手时给嘉芝留下了地址，可嘉芝不愿去麻烦人家。
此时正是上午下课时间，几名青年正于校门一侧的花圃聊天，见嘉芝站在门口发愣，一身穿灰色学生服的青年，推了推一敞着外衣的男子，“帮助女士是绅士义不容辞的义务，特别是年轻美丽的女士。”男子潇洒一笑，走到嘉芝面前：“您好，我是临床二年级的学生雷云泽，有什么能帮您的？”
嘉芝望着眼前风流倜傥的青年男子，心中反而静了：“我是来上学的。”
“上学？现在不是入学时间呀？”
“那我怎么样才能入学呢？”
“你没有参加入学考试，怎么入学呢。”雷云泽看嘉芝黑琉璃似的眼睛紧紧的盯着自己，心中似乎被什么挠了一下。“我带你去招生委员会问问。”
幸运之神似科特别关照了嘉芝，她顺利的得到了6月份入学考试的资格，对嘉芝的学识相当满意的教官还特许嘉芝作为预科生入校跟读，当然这也和当时学校护理专科女生员严重不足有关。
嘉芝在写入学档案时，填下的是赵兰，心想，好教他叶哲瞧瞧，我肖嘉芝的风姿，等你明白亦是悔之晚已。
全校师生总共不过二百多人，刚刚才设立了招收女子的护理专科，统共也没有多少女学生， 清秀雅姿的嘉芝入校没多久就引起了许多关注，偷偷给她起了个别号“君子兰”。特别是雷云泽，在嘉芝面前总以谦谦君子自居，对她颇多关注。
因为是军方办的学校，校风难免带些军队气息，平时管理严格，但每月学校都会举办各种集会。学术交流和娱乐活动参半，这日傍晚，嘉芝走过小礼堂，里面传来阵阵热烈的讨论声。只听一个清朗的声音道：“战场上的伤兵，基本上全是外伤，诊治过后，如果能加以专业的细心护理，能减少绝大部分的恶化和死亡。这已经是证明过的，所以我们学校才成立了护理专科。但如果能同时加以心理辅导，对于伤兵今后的工作生活，会起到极大的作用。”
心理辅导这个名词，嘉芝还是头一次听到，不由得顺着声音走进礼堂，只见几名青年学生正在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刚刚正说话的是位英气勃勃的青年，身量极高，一双眼睛顾盼神飞。“叶哲说的不错，可我们懂心理学的全国也没有几个呢，如何能做的到！”讨论还在继续，嘉芝却听而不闻了，这个就是现在的叶哲吗？
3
其时，舞会盛行，这天，雷云泽来找她：“赵兰，这个周未学校学生会在礼堂办舞会，你一定要参加呀。”想来左右无事，去看看也好，嘉芝就点了头。
周未这天，嘉芝将长长的乌发放下，用一根缎面发箍箍紧，顺直的长发披泻在肩头，似比那墨绿的缎带更加光亮，看着既温润又摩登，让许多剪了学生头的女同学羡慕不已。
舞会上十分的热闹，不一会，嘉芝就被一个刚认的中原同乡热情的拉到了一群同乡面前，激动的把她介绍给大家，“你好，我叫叶哲，也是来自昆阳。”听到这个名字，嘉芝心中一颤，望向眼前挺秀如松的男子。
且让他知道我的好再说：“你好。”嘉芝落落大方的对叶哲点头微笑。多时未回过家乡的叶哲和嘉芝聊起家乡的近况，十分的投契，不知不觉间已到了尾曲，“我能请你跳今日的最后一曲么？”叶哲起身站在嘉芝面前，微倾上身，右手向前伸出。
略一迟疑，嘉芝将左手放在叶哲手心，二人随着乐声滑入舞池，时而轻缓时而欢快的舞曲中，二人似练习多次，配合默契，最后一拍落下时，嘉芝轻盈的旋到叶哲的臂弯，柔软的腰肢就着宽厚的手掌向后仰倒。感受到腾腾的热气从腰间传来，嘉芝的心呯呯乱跳，一时忘了下个动作，抬眼正对上叶哲漆黑的瞳眸。
“我送你回去吧？”叶哲问道。
“不用了，我有同来的女伴，雷云泽会送我们回去的。”见叶哲明显对自己有好感，嘉芝心下不由一阵得意，“你是孙猴子，也翻不过我的五指山。”
舞会过后，两人见面的次数渐渐多了起来。与同乡会的人一起游遍了上海的各个角落，嘉芝本就不是那扭捏的人，很快就和大家都熟悉起来，会见最多的还是一起讨论学术，嘉芝发现，叶哲隐隐是这群人的领袖，他眼界之开阔，思维之超前，总能带领大家去思索一个个未知的领域。嘉芝从小的医学功底，稍一展露，立时也惊动了四座，看着叶哲向自己投来的惊艳目光，嘉芝心中不是不得意的。
4
这日，几位同乡相约一起游外滩。嘉芝换下日常的蓝布裙，身着翠烟衫，系着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远远走来，犹如冬日雪下清凌凌的松枝，望之便令人心旷神怡。黄浦江升起淡淡水雾，缠绵地绕在她身周，又令人有种似梦幻之感，几位同乡一时竟看呆了。
远处白帆点点，高楼耸立，大家沉浸于这中西交融的美景，渐渐走散。叶哲和嘉芝边聊边走，见叶哲的眼光时不时偷偷凝聚在自己身上，嘉芝故意大大方方的看向叶哲的眼睛，叶哲赶紧低头转开眼神。心中好笑，嘉芝问道：“你热吗？”
“热？啊，不热呀。”
“不热你脸怎么这么红？”
“有一点热。”
“呵呵…呵呵呵………”嘉芝捉狭的笑了起来。
望着嘉芝弯弯的笑眼，叶哲脸更红了。
走到轮渡码头附近时，不知什么缘故，很多人围在一起，还有人蹲在地上观察着什么。两人走近一看，只见一个70岁左右、已经满头白发的老人晕倒在地，被路人扶靠在台阶边上，一动不动。“昏迷的人是不能靠着的。”叶哲说一边说，一边快步上前查看老人的情况。
“我们是医学院的学生，快帮忙把老人平放在地上。”嘉芝立刻分散人群，“请大家不要站的太近，人群太密，病人会呼吸不畅。有附近的，请帮忙找辆黄包车。”得知他们是学医的学生，众人纷纷协助帮忙。
检查时发现老人已经没有了呼吸和脉搏，瞳孔开始放大，特别危险，随时都有生命危险。而老人口吐白沫，知觉全无，身上脸上蹭的全是灰。叶哲全然不顾，娴熟地嘴对嘴给老人做人工呼吸，嘉芝随即为老人做心脏复苏按摩。十几分钟下来，老人渐渐有了呼吸和心跳。
虽然有了生命迹象，但老人的呼吸还是时有时无，不是特别流畅。随后，二人再次对老人进行了复苏。害怕老人被痰液堵住，叶哲还为他清理了呼吸道，老人的呼吸渐渐通畅起来。情况稳定后，二人在路人的协助下将老人送往最近的医院。
亲眼目睹这一场惊心动魄的生命救援，回过神来的众人纷纷夸赞叶哲嘉芝。“这对好孩子，长的又俊，还这么能干好心肠。莫不是菩萨座下的金童玉女？”叶哲嘉芝相视一笑，心里也是暖烘烘的，紧张的救人进程，让二人的心一下子贴近了，少了份初识的陌生，多了份并肩的默契和情谊。从那天起，二人相处渐渐不同。周围的同学也开始有意无意开二人的玩笑。
5
这个周未，阳光正好，心中烦乱的嘉芝撇开众人，悄悄的登上了教学楼顶层，这幢教学楼中西合壁，古色古香，一楼入口是连绵不断头的几何形的图案，初看似中国传统图形，细看又有现代派的装饰风格，楼前花园和喷水池则呈现出巴洛克式的西方风格，顶楼的每间开间之间都有个大大的老虎窗，嘉芝最爱在无人的午后，坐在老虎窗前小憩，带上两本书，就可以静静的度过一个惬意的午后时光。当时为赌口气来到这里，却真爱上了护理，每有实践，在亲手帮助一个个病患之后内心的满足感让嘉芝体会到了新女性的存在感，在心里也对叶哲当初的做法释然了。
这日，嘉芝下楼时已近黄昏，长长的走廊上空无一人，地板中心线上的陶瓷锦砖，似颗颗闪闪发光的宝石，笔直向前，转过拐角后消失在视野里。一时兴起，嘉芝像小时跳房子那样顺着“宝石”一格格跳去，太过专心的后果是，在拐角处一下撞进了一个坚硬的身体，反向的力让嘉芝不由自主向后倒去，一股坚定的力道帮她稳住了身形。
“你这是在投怀送抱吗？”撞得晕头晕脑的嘉芝听到一个戏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抬头看见叶哲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不由一阵羞恼，退开一步：“别人开玩笑还不够，你这是在调侃我么。”
“我这是在给自已希望呢，”叶哲喑自握下拳，“从第一次见面，你的美丽、洒脱就深深吸引了我，这些日子的接触，你的温柔和善良更是打动了我，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
嘉芝低下头，脸直埋到胸口，叶哲急道：“你不说话，我当你默许了！”嘉芝抬头狡黠一笑，笑得叶哲一愣，就看见嘉芝从领口拉出了一个玉佩。
叶哲看着那熟识的玉佩，头轰的一下。张张嘴：“这……这……”
“我不叫赵兰，本名肖嘉芝！”
6
失魂落魄的叶哲这一夜翻来覆去也没睡好，一会儿是被欺骗的气恼，一会儿眼前又闪出嘉芝含笑的俏脸，令他爱不得，恨不得。
天快明时，叶哲忽然福至心灵，自己当初忤逆父母执意退婚，不过就是不想找个没有共同追求，共同理想的人就那么过一生。现在的肖嘉芝正是自己心中完美妻子的模样，她又是父母为自己定下之人，这两全其美的事上那找去。不就是求得原谅么，自己媳妇，有什么可丢人的！
顶着启明星就站到了女子宿舍楼下的叶哲，好不容易见到有灯亮了，楼门开了，终于一个睡眼朦胧的女生走出了楼门，他赶紧上前央求：“劳烦您，帮忙叫一下护理科的赵兰好吗？”
嘉芝从窗口望见叶哲从天未明站到中正午，在舍友的催促声中，这才磨磨蹭蹭的来到楼下。
“嘉芝妹妹。”见到嘉芝叶哲喜出望外。
“别乱叫，谁是你妹妹。”
“嘉芝妹妹，要是早知道是你，我睡着了也会笑醒的。打死我也不会写那封信。”
“现在你不退婚，可我要退，咱俩没关系了。”
“嘉芝妹妹，你原谅我这次吧，咱们能在此相见、相识，彼此投契。我不是屈从旧势力的父母之命，而是真正的爱上了赵兰，爱上了你。”
叶哲玉树临风的身影早已留在了嘉芝心中，早先的气恼在这些时日的相处中一点一滴变成了少女的粉红梦境，此时那还说的出绝情话，任由叶哲试探着拉住了手。
二
相对于家乡来说，上海无疑是摩登的，各种思潮、各种文化纷涌而来，冲击着这对来自内陆古镇的青年。嘉芝如饥似渴的吸收着先进的医学知识，在纷乱时局之中，给自己营造一角安稳。
从图书馆出来，右转，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向学校西门走去，石子五彩斑斓，颗颗光滑圆润，嘉芝今天穿着小喇叭袖白布短襟，将纤细腰身衬得不盈一握。下身系着过膝黑色长裙，脚下穿的是黑色平口布鞋，鞋底轻软，踩在鹅卵石上一下下的按摩着脚底，可舒服了，嘉芝最喜欢走这条小路，有时不去叶哲租的小屋，她也会专门来这走上一走。
今天是叶哲到中山医院实习的第一天，嘉芝想着早早回去，做点好吃的庆祝一下。西门外不远就有几家摊点，日常卖些猪肉、鲜鱼，也会有附近的村民担着竹篾编的大箩筐来，箩筐里装着各色水灵灵的青菜，细心的卖菜人，会将青菜仔细地一把把用韧草系好，摆得整整整齐齐，让人一看就有食欲。
“阿婆，给我来条鲤鱼。”嘉芝走到卖鱼的摊位前。
“马上就好，姑娘，今儿有喜事呀？”卖鱼的阿婆一边嘉芝打着招呼，一边手脚麻利的给手中的鱼，开膛挖鳃去鳞。
“是呀，谢谢阿婆。”叶哲租的房子位于校西门的一处石库门内，小小的一间，门外放着个煤油炉子，嘉芝的母亲原是江南富足人家的姑娘，做得一手好针线，能烧出满席得好菜，嘉芝在母亲地教导下，厨艺自是不在话下。叶哲下班回来时远远的就嗅到糖醋鱼的香味，不由地加快了脚步。一推门就看见嘉芝坐一手支腮坐在桌前，眼睛似睁非睁。听到开门声，一惊之下，头一滑，醒了。
“辛苦夫人了！”叶哲上来给嘉芝一个大大的拥抱。
“去，谁是你夫人，还早着呢！”嘉芝一把推开叶哲的手：“赶紧吃饭，今天庆祝你第一天上工，专门做的糖醋鱼。”
吃完饭，叶哲拉着嘉芝磨磨唧唧不肯放手，“天都这么黑了，你今天就别回宿舍了吧。”
“不行，我这就走了。”
“我保证，老老实实呆你旁边，决不乱动！咱们都是未婚夫妻了。”
“你还知道咱们是‘未’婚夫妻呀，走，我要回去了。”万般无奈，叶哲只好披上外衣送嘉芝回校。
上海的早春是最美的，风中隐隐传来混合的花香，深吸一口气，感觉整个肺腑都是香的，在这香气的撩拨下，叶哲益发的心猿意马，在离女子宿舍不远的榕树下，他狠狠的抱住了嘉芝。“咱们找个时间回乡，禀告过家中老人，把婚事办了吧，也好教老人放心。”
嘉芝刮了下叶哲那高挺的鼻梁：“是教你放心吧。”
“是，是，是教我放心，谁让我家夫人这么优秀，这么招人爱呢。夫人，你就让为夫放心了罢。”
路边的灯光透过榕树毛茸茸的叶芽投射到两人身上，在地面拖出一条粗粗的影子，嘉芝心中满满的都是被人疼爱的甜蜜。
2
新的学年，功课格外繁重，为了让学生理论与实践并重，学校会定期让嘉芝她们到医院进行实践训练，当然是短期的，和叶哲正式的进入医院住房住院医生还是有很大的差别。这样也将嘉芝忙的团团转。
和叶哲两人已有好几个星期没有好好在一起呆过了。当然，这也和叶哲的业务越来越忙有关。叶哲虽是主攻外科，可其它的学科也是相当的优秀，导师有意锻炼他成为一名全科型人才，那里有疑难的病症都爱带上他，只是这样一来，叶哲就更没有自己的时间了，经常是晚上8、9点还没下班，早上6、7点就又跟着去查房了。有时太晚了，就直接睡到医生值班室。
这天，叶哲所在诊室来了一位战战兢兢的女病人，像个受惊吓的兔子似的，紧紧的把自已蜷缩在椅子上，陪护中年阿姨不断安慰她，可无济于事。叶哲的导师想为她进行一些相关检查，小白兔吓得左躲右闪，不敢抬头。叶哲在一边观察，这明显是受到了惊吓，精神受到了创伤。 显然这姑娘现在需要的是心理辅导，而不是药物治疗。
叶哲坐在让姑娘觉得安全的距离，注意到病人膝盖紧紧并拢，手抓着大腿。
叶哲轻声说：“不要害怕，你现在很安全，没人能够伤害你。”病人的表情明显放松，跟随姑娘前来的一魁梧男子意外的看了看叶哲。在叶哲安抚好病人后，主动留下和叶哲交流了病情。“病人是我妹妹，请你帮助她，多贵的药我们都吃的起。”
“令妹看来是前段时间遇到什么事了，在最新的医学上称之为“应急心理障碍”，不是吃药能解决的，要心理辅导。”叶哲说。
“我看了一圈子的大夫了，就你看出点门道，我不管你怎么治，只要能治好。钱少不了你的。”那男子粗豪的一拍桌子。
约好下次看诊的时间，男子领着那姑娘走了。导师关上门，对叶哲说：“小叶，你要小心，那男的看着像是青帮混码头的。
“谢谢，我们自看病，青帮的人也不能怎么样吧？我会小心的。”
在后续的治疗中，姑娘异常的原因终于找到了，原来是她无意中见到哥哥让手下去处决抓到的对头，姑娘被那血淋淋的场面吓到了，也没人知道。到处看病，药吃了不少，病也没好。自从叶哲开始给他心理辅导后，姑娘眼见得一天比一天好起来，脸色也红润了，见人也敢说话了。只是似乎是喜欢上了叶哲的辅导室，不管约定的日期到没到，三天二头的往医院跑。还会给叶哲带些水果、点心之类的。
“你小心哟，这老大的妹妹不会看上你了吧。”同事打趣叶哲道。
不会吧，这可是心理学上的大忌，叶哲也犯起了嘀咕，可毕竟这也是头一次正式给人做心理辅导，他也没底，眼看姑娘好的差不多了，就中止了疗程。没想到第二天，一个身穿青衣青裤的年轻人就给叶哲送来了一封请帖：
谨定于五月初八举行答谢家宴恭请
叶哲先生光临
王云飞谨呈
叶哲拿着这张请贴可犯了愁，这明日是去还是不去呢，这王云飞可是青帮中响当当的人物，不是那么好打交道的。看那青衣小混混临走时的言语，不去只怕是不成。
3
叶哲浑浑浑噩噩的回到家中，家里冷冷清清的，他这才想起嘉芝这星期要考试，还要帮着老师整理教案，好几天没有过来了，拿起外套就向学校走去。
天阴沉沉的，要下雨的样子，风一阵紧似一阵，吹的树技乱摇。宿舍没人，嘉芝一定在教学楼顶的老虎窗那看书，想着老虎窗前的倩影，叶哲心里似乎松快了些，快步向教学楼走去。转过一株高大的梧桐，远远看见在楼前花园的喷水池前一坐一站两个身影，坐着的那个粗黑的长辫子垂在消瘦的肩头，白生生的小脸，挺俏的鼻梁，不是嘉芝又是那个。站着的那个一身入时的西装，长身玉立，正是雷云泽。这时又是一阵风吹来，嘉芝双手环住只着单衣的肩头。雷云泽停下话头，脱下西装就要给嘉芝披上。叶哲看得心中怒意翻腾，走向前去，一把搂起嘉芝向宿舍走去，一边走一边将西装扔到雷云泽身上，“我自已的媳妇儿，自已会照顾，不劳烦雷兄。”
“不是说这几天太忙，我就不去你那了吗，你怎么来了。”嘉芝说。
“不来？不来还看不到你们这深情的一幕呢！”
“叶哲，你这说的什么话，今天不过正好云泽兄来学校办事。我们好久未见，聊了几句。你用得着这样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他没什么的。”
“对不起，对不起，嘉芝。”叶哲懊恼的蹲下，“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太怕失去你了，你对雷云泽没想法，可不代表他对你没想法。”
“我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难道你也要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吗，那样还是我吗，你喜欢那样？”
“当然不是！”
“我以后会注意的。”嘉芝看着叶哲痛苦的样子，心里也软了。
青帮老大妹妹的事，叶哲到底也没敢和嘉芝说，自己一夜也没睡好。第二天还刚下班，就被两个青衣男子堵在了医院门口，叶大夫，我们是奉命来接你赴宴的。叶哲只好跟随来人一起来到了一家独门独院的小洋房，正是洋槐盛开的季节，满院都是洋槐花的甜香。
一进门，姑娘就等在院中，欢喜的将叶哲请进客厅，“哥哥说叶先生今天要来，我还不信，叶先生竟真的来。”
叶哲观察着这传说中黑帮老大的会客厅，并没有他想像中的达大刀斧头，皮鞭老虎凳，靠墙放着两排枣红色太师椅，椅面放着织锦软垫，中间是雕花茶几，那王云飞正坐在上首的右侧。见叶哲进来，起身相迎，“叶先生，请座。”叶哲只得他侧对的下首坐下了。“小妹，你去厨下盯着点，那道葡萄鱼他们总做的不太地道。”王云飞支走了王小妹。盯着叶哲说道：“叶先生，我是粗人，说话不会拐弯磨角，你知道我今日请你来的用意么？”
叶哲紧张的摇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也没关系，我父母早亡，只余这一个小妹子，难得她现在喜欢你，回头找个日子，你们俩把婚事给办了吧。”
“王先生，这可使不得，我只是个小大夫，万万是配不上令妹的，且她先时只是患病，在治疗的过程中对我产生了信任，这只是一种错觉，随着她一天天的康复，会慢慢的淡去的，并不是真的喜欢，到时令妹再后悔可就晚了。”叶哲急的青筋直跳。
“是这么回事么，你可别蒙我？蒙过我的人你知道他们都去那了吗？”
“我那敢蒙您呀，不信，您过段时间再看看小姐。”
“好吧，本来我也不想找个小白脸当妹夫，整天酸不拉几的，没的让人倒牙。”
一顿饭叶哲吃的是食不知味，回家之后，思来想去不是个事，把心一横，正好回乡完婚，那王云飞还能找到内陆去不成，只是如何劝说嘉芝又成了一个难题。连日劳神，直把个丰神俊朗的小伙子折磨的憔悴不堪。嘉芝见到面色蜡黄，眼窝深陷的叶哲吓了一大跳，问清原由后，嘉芝淡定一笑，这有什么好作难的，咱们这就回乡，过个三五月再来时，那王小姐早已走出困境，满天云彩都散了。
4
二人相携回到昆阳，两家老人少不得是又哭又笑，一番教训。眼见两人立在一处，真真是郎才女貌，高高举起的棍棒只是轻轻落下。忙着去请媒人，合八字，算日期，张罗着给两人办喜事。两人虽说都是文明人，可回到家乡还是拗不过乡俗的力量，只得依从父母，凤冠霞帔，高头大马的办了一场旧式婚礼。
送走客人，叶哲走进布置的喜气洋洋的新房，嘉芝一身大红嫁衣，头顶红巾，正静静的坐在床边，拿起称杆，叶哲只觉得自己酒意上涌，颤抖得几乎支不起那方小小的红巾，流苏团花鸾凤的红盖头悄悄滑落，露出了嘉芝含羞带喜的粉面，叶哲一时瞧的呆住了。
“瞧咱的新郎官，这是欢喜傻了。”喜娘在一旁嘻嘻笑道。“请新郎新娘共饮合苞酒，从此以后，夫妻恩爱到白头。”
终于满屋的人都退去，只余二人对坐床头，“嘉芝妹妹，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叶哲伸手为嘉芝褪去大红外袍，一手托起嘉芝圆润的下颌，向着那诱人的双唇轻轻印下，味道一如想像中香甜，可这香甜，此时正如一瓢清水浇在了正旺的炭火上，不但无济于事，反而激起了更大的狼烟。那时叶哲顾不得许多，搂着嘉芝就倒在了宽大的婚床上。
听得新房内两人哎哟、哎哟的叫声，外面听墙角的人捂嘴笑了，这个笑话直笑了许多年。两人刚倒在床上，就被一层红被下密密的花生、红枣、桂圆、松子给硌着了。
过完十五，正要回沪时，意外来了，嘉芝诊出了喜脉。这下家中老人无论如何也不放她再出门，嘉芝坐在房中生闷气，叶哲推门进来，轻轻的揽住嘉芝：“你现在身子重要，是不太方便来回奔波，你放心，放假我就回来，下次过年，咱们就能一起去上海了，到时，我也要毕业了，我做医生，你当我助手，怎样？”
无可奈何的嘉芝只好这样了，她一天天盼着日子，谢了杏花是桃花，过了麦收就是暑假了，过暑期一天天过去了，叶哲人没回来，只寄回一封信，信里说，南方起了战事，学校临毕业的学生全部被抽到部队，正式做了军医。
深秋时节，嘉芝在自家医馆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嘉芝执意要等叶哲回来给孩子起名，大家只好宝儿，宝儿地混叫着。这天，嘉芝正在窗下有一搭没一搭的哄着孩子，忽听着街上人嘶马鸣，一阵嘈杂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不会是叶哲回来了吧？”
院里笑声传来，是那梦中回响过无数次的声音，抱着孩子来到正屋，目光粘上那身着挺拔军装的身影，眼圈不由自主就红了。“瞧这小两口，这么长时间不见，真是难为了，快看看你媳妇和儿子吧，还等着你给宝儿起大名呢。”
回到房里，叶哲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嘉芝：“打开看看是什么？”
“呀，戒指！”嘉芝只见那红丝绒的盒内静静的放着一枚金戒指，阳光下，戒面的钻石闪着七彩流光。
“来，我给你带上”叶哲细心的为嘉芝戴到左手的无名指上，印上暖暖的吻。“战事太紧，只怕我在家也不能多呆，辛苦你了！”
这次叶哲走了没多久，战火就烧到了昆阳城，东躲西藏之际，许多人就此倒下，再也没能站起来，嘉芝逃命之际，见到危重病人，能伸手帮一把，总是尽力挽救，可还是无奈的看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就那么去了，也无可奈何。
而叶哲自走之后就再也没了音信，有军队回来的人说，他跟着长官去了台湾，也有人说叶哲被流弹击中，去世了。
阳光暖暖的照着祖孙俩，小孙女看着奶奶抚过相册中的黑白照片，相中，一对壁人笑得比阳光还要温暖。“奶奶，那爷爷走后，你怎么过的呀！”
“怎么过？”嘉芝的思绪又回到了那战火纷飞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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