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我的矮丈夫
我的矮丈夫
寒假里的一天，我和老公突发奇想，打算住到小卧室。因为大卧室开油汀太浪费了，而小卧室里油汀一开，屋里很快就暖和起来。于是，我们打算睡到一米二的小床上，过几天艰苦朴素的生活。
没想到的是，两个加起来有三百斤的中年人，并排平躺着根本睡不下这般袖珍的床。可房间已经被油汀烘得暖和和的，舍不得走了。我俩便临时起意，像过去老人家一样，通腿睡觉，将就一晚呗。
我从睡下去就开始发笑，好像找到了我爹妈那样老夫老妻的感觉。我躺下来，习惯性地把被子就这么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在老公吆三喝五的指挥下，我终于裹好了被子。可我一翻身，就遇到他一双粗糙的大脚，正靠在我鼻子附近。我仿佛闻到了一股从皮肤底层渗透出来的幽幽的脚臭，便吓得气都不敢大喘。我用嫌弃的腔调，开着手机的手电筒，对准这双厚脚掌笑出声来。我说如果天天这样睡觉，我的鼻炎应该会很快康复。
老公的睡眠一贯很好，这么挤的床，他仍然五分钟就已经打呼噜了，声音还抑扬顿挫的。有时呼出尖尖的声音，就像小时候做的失败的叶笛，把我吹得没有一点睡意，我脑子里冒出想要恶搞一下他的念头了。
我假装伸懒腰，嘴里含含糊糊地念叨着，发挥身高优势，把一只脚准确无误地送到他脸上，轻轻地靠在他嘴边，脚心可以感受到他呼出的温暖的气息。但我忍着那种痒痒，没有要拿走的意思。老公的呼噜声停了，他用手摸着我的脚，似乎要推开。而我假装睡着，又调整一下睡姿，直接把脚趾放在他嘴唇上。
老公懵懵懂懂的，竟然笑起来：“死小三，把脚塞人嘴里了!”
他好像说梦话似的，不清楚，但是我听得懂。他刚把我的脚拿下，我又熟练地把脚凑近他鼻子。
没想到他又说话了：“这脚多冷哦！”说完，把我另一只脚也找到，将两只脚齐刷刷地放在怀里捂，还试图拉进腋窝里。
看我还在动弹，他轻轻打一下我的脚心：“别动，替你捂呢!”
但我继续假装是睡着的。很快，我一个大翻身，动静活像盆里大鲤鱼扑腾，把一盆水全洒了那种。我把双腿从他怀里抽出，直接压他身上，死板板的。
“小三儿，你这大象腿多重啊！”他自言自语，但并没有把我腿扔下来，而是摩挲着，喃喃自语，很快就听到他有节奏感的鼾声。
我不忍心这样一直给他重量，就把腿滑下来，没想到，睡梦中的他竟然又把我腿搬上去：“跷哦，放好咯。”我只好换个姿势让他抱着。
因为要设法把重量减轻，不愿意把重量全压在他身上。我还就真睡不着了呢，便在脑海中想起往日的一幕幕。
有一回冬天，我洗过澡才发现没有拿浴巾，就把浴室门开个小小的缝隙，大声喊着：“小波，过会儿把浴巾拿给我!”
洗完澡，我猫着腰，在浴室等他，就听他一边走近，一边唠叨：“死小三，一天到晚丢三落四，没有一回不差东西。你身边就要配专职保姆才好。”
他推门了，大喝一声：“浴霸怎么不开的？痴不痴哦，不冷啊!”然后从怀里拿出浴巾，塞到我手里。
哇，浴巾已经被他用取暖器烤过了，脆脆的，滚烫的，往身上一披，好像瞬间就能把水都吸干似的。我已经脱口而出：“多暖和啊，小波，你还就细心呢。”原来他真的没有走远，就听到他嫌弃的回答：“就长一张巧嘴!”
最近一次，因为刚刚开学，我身体吃不消，连着上两节课，就累得有点要晕倒。有一天放晚学回家，我直接就睡下了。第二天一早，老公把整理箱的盖子，一块大小合适的塑料板子放在我床头，然后把一大碗鱼汤、一根油条、两个包子、一个鸡蛋，外加半边苹果，全都放在上面。我说：“我只要一碗汤，太多了我更要发胖的。”可他说什么也不同意，感动得我在朋友圈都秀恩爱了。
又一个早晨，他把前一天晚上煮的鸡汤烧热，用一只硕大的碗盛了鸡腿、鸡心、鸡胗这些鸡的精华端到我床头，还让我直接用手拿着鸡大腿啃。我就用餐巾纸把一根粗骨头抓着，像侠客到客栈，让店小二割二斤牛肉，倒一碗酒的劲头，一阵风卷残云，鸡大腿被我消灭得差不多了。再望望他端着的碗里，鸡爪、鸡翅，还有塞牙的白肉，我说：“你为什么不把另一只鸡腿吃了？弄得我像地主婆，你像被我剥削的长工似的。” “那只鸡腿给你明天早上吃。”
我跟他开玩笑：“如果我有婆婆，我肯定不敢享受这样的待遇。”我又问：“如果你有父母，和我们住一起你。说真话，你会不会天天做好早餐端给我？”“肯定端哦。”
我笑着说：“骗人的，如果有老年人在，你不怕他们生气，摆脸色给我看？”“只要我愿意端，在我家谁敢摆脸色给你看？”他认真地说。
“如果公公婆婆因此而看不惯，到处谈我懒呢。”我试探着。“在自己家，想怎么就怎么。谁看不惯，直接回家去，别在这里住了。”他做着夸张的表情，有点开玩笑的样子。
他把逗我笑了，这个在别人面前一声不吭，看起来老实巴焦的男人，竟然也有一张巧嘴。只要他愿意这样哄我，我也就知足了。
翻看着我和老公的所有微信聊天记录，我发现，话题基本只有一个，那就是“吃”。
“三子，我在家把苹果削好了，下课回来吃吧。”
“三子，你早上药有没有忘记吃？”
“我今天买了七斤巨峰葡萄，都给三子吃。”
“今天中午吃你想不到的，你猜猜看是什么？”
“中午我不在家，菜已经切好放冰箱了，你到家炒一下。”
孩子大了，每天这些零零碎碎的事，就是我和他生活的全部。
有一回上午，我在教室上最后一节课，搜手机上内容进行实物投影。就在放学铃刚刚响起时，大屏幕上突然出现我老公发来的微信：“我家大三子，饿了吧？酸菜鱼好了，放学回家就吃。”
我连忙把这消息关掉，可学生已经看到，有的已经在下面偷笑：“老师是大三子……”我听到了没忍住，笑了出来，然后全班同学都笑了起来。放学站队时，有个可爱的小女生对我说：“王老师，那微信是你老公发的吧。他对你多好哦。”听得我又笑了起来。
因为我睡眠不好，近来每天早上，老公都为我煮红枣水，装进保温杯里。有时我急急忙忙去上课，忘记拿茶杯，他就会到我办公室送给我，临走还要叮嘱一句：“要记得喝啊。”我就觉得他很像我妈，在我住校时，我妈去学校送东西时，就是这样慈爱的模样。
其实刚刚结婚的时候，我老公并不知道心疼人。但随着年龄增长，他对我越来越呵护。
有一次，我用电吹风吹头发，不小心，几根头发缠进吹风机里，吓得我惊叫起来。他气得要命：“你多大人了？吹个头能出人命!心不在焉的，拿着吹风还低头看手机!”
然后，他开始动手为我吹头发，那笨笨的样子让我着急，我要夺过来自己吹，他像家长一样呵斥：“别动了，你说不定还能把头发绞进去!”我说不会，他说我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冬天，他每天早起时，常常一边为我塞被子，一边像老太太似的唠叨： “塞好了，头都掉枕头下了，不难受嘛。”说着把我头移到枕头上。最要命的是夏天，我特别贪凉，喜欢空调23度，盖个小被子。可他天天责备我，非要我调高。有一回，他早上起来，临走时把空调调到27度。当我从睡梦中被热醒时，嘴里干得冒火，浑身是汗。我气得打电话给他：“谁让你把空调弄这么高温度的？我快中暑了!我就喜欢凉快，碍你事啊？”他不以为然地说；“你那样对身体不好，夏天感冒难受呢。” 这就是赤裸裸的“老公以为你冷”。
我的老公，虽然他不具备大树的伟岸，甚至还比我矮三公分，但是却一直疼爱着我，为遮风挡雨。家里几次买房，无论欠多少钱，都是他想办法，没让我为钱操过一点心。每次上街时，他永远让我走他右侧，他喜欢一直牵着我的手。下雨天，他一定要为我撑伞，为了照顾我的身高，他不得不惦着脚将伞“举高高”。散步时，只要我说累了，他就蹲下来，让我趴在他背上，然后哼哼哧哼哧地背着我走。我的鞋带散了，他总是抢先蹲下来，为我系好。我的脚指甲长了，他就把我那丑陋的脚抱在怀里，精心修剪。和他一起去菜场，他从来不让我提任何一个小袋子。他只要上街，回家一定要带两串糖葫芦给我，他一直都记得我喜欢吃山楂……别人夸我教书怎么好，其实只有我知道，都靠老公为我做好一切后勤保障，我才能一直像个学生一样，专注地做好自己的本职呀。
我这个高女人，虽然看起来这么大只，但在这样贴心的矮丈夫面前，也时常觉得蛮“小鸟依人”的呢！
插图/网络
作者简介
王中霞，1973年出生，江苏盐城人，高级教师。喜爱读读文字，写写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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