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能会说,政治强人们输了,是因为他们不懂政治学,没有理论指导真不行!以为学好政治学就能驾驭政治,更是妄念!你不知道,政治学其实就是政治失败的产儿!中国和西方的政治学都起源于政治失败,柏拉图的政治哲学和亚里士多德的政治科学都是城邦政治已经开始全面溃败的产品,儒墨道法的政治理论都是周代制度崩溃的产品。柏拉图看不惯现实当中败坏了的城邦,自己编了个理想国;亚里士多德把所有城邦调查总结一遍,最后告诉你其实只是个循环;孔子大骂礼崩乐坏,要克己复礼,他活着的时候根本就没人听;孟子讲仁政,那是因为他已经见过弑君者三十六、亡国者五十二;商鞅和韩非说,别听儒家乱讲,仁义不能当饭吃,政治就是利益和权力。结果呢?秦始皇完全照办,他死了之后秦朝就亡了。只有庄子像仙人,站在一边冷笑,你们都是纯粹瞎搞,我去逍遥我的就好,管它什么利益和权力,仁义和仁政。如果法家够用,秦朝为什么二世而亡?如果儒家够用,中国为什么还会天下大乱、王朝更替?如果理想国够用,柏拉图为什么三次去叙拉古都失败了,还被卖身为奴?如果循环论够用,亚里士多德的学生亚历山大怎么可能荡平了整个希腊世界?这些轴心时代的大宗师都没把政治学弄好,后来的人还有可能弄得好吗?你会说,古时候失败的学问把古时候的政治带歪了。我们在这儿可以得出第三个印象:政治简直就是对大宗师们的反讽,是为打他们的脸存在的,在政治里面谈理想的都很失败。坏蛋们的炼狱 那我们来看看现代的政治理论家,是不是现实一点儿就能成功一点儿。马基雅维利,现代政治学之父,讲现实主义,“马基雅维利主义”就是心黑脸皮厚的代名词,但他基本上从头到尾都是个失败者!当佛罗伦萨共和国的秘书,没能挡住美第奇家族的复辟;想要在美第奇家族那里讨个一官半职,根本没人理睬;口口声声说雇佣军要不得,却被雇佣军打得一败涂地……/ 尼可罗·马基亚维利1469—1527哎!就这么个失败者,写出来的《君主论》居然成了后世每个国王的枕边书,说什么命运女神就是个女人,别讨好她,揍她,她服了就跟你走了!结果一波波国王们和野心家们前仆后继地来被命运女神捉弄,一个个弄得比杀父娶母的俄狄浦斯还尴尬。马基雅维利教你要有开天辟地的雄心壮志,这就可以入局搞政治了?咦,对,他还教你厚黑学,脸皮够厚心够黑,好像就能搞政治了。阴谋诡计、偷奸耍滑、阴险毒辣、虚伪狡诈,等等等等。很多人以为政治学就是厚黑学,好像学会了厚黑学,就能搞政治了。但是你看,最懂厚黑学的西方人马基雅维利,不是很失败吗?还有更厚黑的,我们中国的韩非,他的厚黑学不知道比马基雅维利厉害多少倍。厉害到什么程度?我给你举个例子。韩非有一篇著名文章叫做《八奸》,就是提醒皇上严密提防身边极有可能篡权的八种奸人,你们猜,位列榜首的是哪种人?同床!枕边人是最需要提防的。怎么样,怡神醒脑吧!但你看看韩非,懂这么多,最后连秦始皇的面都没见着,让同学李斯给坑了,死在牢里。你可能会说,懂的人不一定会做。好,我们就来看会做的,李斯会做吧,坑了同学,成了大秦王朝的丞相。结果呢?太讽刺了,最后居然成了太监赵高的走狗,而且,他死得非常难看,带着儿子一起在大庭广众下被腰斩,还要被夷灭三族。你的常识会告诉你,历史上玩弄权术的奸臣,都没什么好下场。厚黑学是走不通的,所谓最现实的厚黑学,在政治里面也不行。别以为学会了这一套在政治里面就无往而不利,不会的,只会输得更惨,死得更难看。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孔子、孟子的所谓正道政治学都走不通,歪门邪道的政治学就更不可能走通了。我们在这儿可以得出第四个印象:政治是坏蛋们的炼狱。现实到底的厚黑学是最彻底的失败。人性的曲木当中造不出直的东西来来来,我带你诊断一下,政治学为什么总是那么失败?因为政治总是失败,从一堆失败里面找出成功之道,难道不是缘木求鱼吗?顺着讲看来是没戏了。那反着讲就有戏吗?柏拉图的理想国和孟子的仁政可都是现实政治的逆反构思啊!失败的反面镜像为什么就是成功?难道不是另一种失败吗?猪八戒照镜子不还是猪八戒吗,最多是美白了的猪八戒啊,凭什么镜子里会出现嫦娥啊?归根结底,政治之所以如此失败就是因为人性的曲木当中造不出直的东西来,你天生就是弯的,柏拉图和孔子来了也掰不直。人教人是很难教会的,何况教人的人也没完全把事情弄清楚。让我告诉你一个令人发指的真相:人性之所以是一块曲木,正是因为它就是权力制造出来的!法学会说,我们有共同的规矩就可以生活在一起啊;宗教学会说,我们有共同的信仰就可以生活在一起啊;历史学会说,我们有共同的过去就可以生活在一起啊;社会学会说,我们有爱就可以生活在一起啊;哲学会说,我们有共同的思索就可以生活在一起啊!政治学会说,对不起,人和人之间,只有依靠权力,才能生活在一起!只有在一起,我们之间才能谈规矩、谈信仰、谈过去、谈爱、谈思想,不在一起,这些都是扯淡。权力是把我们捆在一起的枷锁。政治就是用权力把人捆在一起,就像把一堆刺猬扔到一个狭小的笼子里,你扎我,我扎你。那你说,我不要枷锁,我不要笼子。可以啊!那你就别奢望什么规矩啦、信仰啦、过去啦、爱啦,这些东西必须是在一起才会有的。所以亚里士多德才会说,离开了城邦,不是神仙就是野兽。这听起来是对人的褒奖,但其实是威胁,甚至是诅咒。没有权力这把枷锁把人和人捆成一个共同体,规矩就是物理和生物规律,信仰就是个人喜好,过去就是每个人自己的昨天,爱很可能只是性冲动,思索就是瞎捉摸,因为没有在一起,人就创造不出一个和动物相区别的意义世界。所以,卢梭早就说过“人是生而自由的,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归根结底,引诱人不断走向失败的权力,是人之所以成为人的前提、背景和要素。你可以不喜欢它,但却逃不开它。逃不开的权力把我们人性中的美好和丑恶都放大了,我们越长大,我们的美好和丑恶也越饱满。我们也更爱自己了,同时也更讨厌自己了。权力不好掌控,比掌控人性还难。你连减肥都坚持不下来,连跟我学完《西方史纲》都坚持不下来,连自己的十天半个月都掌控不了,怎么去掌控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权力?还居然做着掌控自如的春秋大梦!如果权力非常难掌控,政治总是在专制和无政府之间摇摆就太正常了,专制是权力的高度贫富不均,无政府是权力的极度匮乏。前者会让你变成奴隶,所以你觉得权力太坏,后者会让你人身安全都成问题,所以你觉得没有它真不行。休谟说得好啊,权力是一种必要的恶!是很坏,但离不开。这个悖论永远消除不掉,只要有权力,人和它就是这种悖论关系,所以政治从一个失败走向下一个失败就太正常了。那我们有可能做对的事情吗?可能还有那么一丁点儿!但是必须改变思路。不要想着新的权力配置方案就能克服旧的问题,我们会把权力操弄得更好。千万别这么想。所谓适应新格局的新制度从来就不可能从根子上解决人性曲木的问题,权力改变不了人性,相反,只会把人性变得更扭曲。新制度、新套路会带来更大的扭曲,制造更大的失败,你怎么知道这么掰是把你掰直了,难道不会掰得更弯吗?所谓做对的事情,就是跟我一起做冷静理智的观察者。那怎么冷静、怎么理智?今天演讲的谜底可以揭晓了:政治是权力的总体性游戏。我简单解释一下,这里面有三个要点:权力、总体性和游戏。权力政治是权力的计算,权力是政治里的硬通货,不会算权力的账就看不清政治。这个大家都知道。但为什么账总是算不对呢?总体性你算计的是多大的盘面、容纳了多少因素、诸多因素之间有没有构成一个合乎行为逻辑的整体?游戏在这大盘面当中你在哪儿,重要的相关人在哪儿,活泼的人会依据什么样的观念、习惯、压力、规矩去做事,这些人做事的后果怎么样叠加或者对冲。一句话,理解政治就是把权力的大账动态地算清楚。用这种眼光来看政治,绝不保证你会从亘古不变的失败中取得成功,但起码能保证你不会身败名裂,说不定还能收获一点智力上的高级乐趣。以后爱道思会制造很多机会,让我带你去玩“权力的游戏”。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