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亚平:大姐 | 就读这篇
大姐
江亚平
我从小就和大姐特别亲近,也非常崇拜她。
记得那时候,大姐不仅能帮着母亲照看我和弟弟,还会跟着生产队下地干活,挣“工分”,这样到了秋天队里分地瓜时,我们家可以分得大堆的。然后借着月亮的微光,在院子里,用一个特制的“刀擦子”切成薄片,再用一端裹了粗布的镰刀头,划拉出一道口子,挂在扯得横七竖八的细绳子上晒干。大姐爱干净,总要去到村头的大口井里,挑来一捅一桶的水先清洗地瓜。矮墙那边的二大娘和母亲说话,说大姐真是枉出的力气,洗的再干净磨出来后也是黑面粉,这辈子谁敢指望吃上一顿饱饱的白面馒头呢。母亲不回答啥话,扭头看看大姐,大姐拿镰头的手划的更快,我也会把大小差不多的薄片儿摞起来,让大姐一次划的多些。大姐轻声夸我真精,我觉得是大姐真厉害,我们家总是最快晾晒完的。
到了夏天,沟边河旁长满青草时,村子中央的大水坑里就要“造肥料”,一些人用地排车运来新土,离坑老远就开始跑着推,到了坑边猛一松手,车子上的土全“飞”出去,落进水里,溅起黑黄的波纹,泛着白泡沫。快到吃早饭时,长长的割草队就从村外回来了,圆伞似的草盖住背框的人,远远地只能看见两条腿在走近,湿漉漉的鞋子粘满泥巴。大姐也在其中,她把塞得结结实实的青草掏出来撒在水坑里,也不理会称重和记分的人夸她又割的最多,叫上人群中钻来钻去的我,回家。有时,大姐会突然撑开衣兜让我看:紫紫的“黑天星”,红红的“洋姑娘”,黄黄的“香马泡”,都是最馋人的野草果。大姐说,洗洗再吃。大姐轻轻地歪下脑袋,盘在头顶的大辫子滑下来,绕脖子一圈还能垂过上衣,我觉得大姐真好看。
八月十五的月亮圆过之后,队里就开始挨家挨户收灰杂肥,就是平时烧饭清扫积累下来的垃圾。那天我穿了母亲新缝的小褂,高兴地跑进跑出,希望引起别人的注意。一个只架着车把不干活的叔叔喊我过去,他问我怎么肯穿这样的衣服!他说我是捡来的小孩,才会有姐姐们穿小的衣服拼接起来给穿。我说不是,大家都哈哈大笑,另一个人又问是不是我天天吃地瓜面的“塑料窝头”,明明没有人疼的小孩子。我跑回屋里,想起过年时爸爸给弟弟买回了新帽子,而我的花格子裤是妈妈用床单改做的。越想越伤心,我拼命地拧绞着衣服前襟,哭得几乎想到了死。大姐回来了,问明缘由,姐也哈哈地笑了,她说我小时候吃的都是白面馒头,放上香油,压的一层一层的,大姐先嚼碎了,再一口一口喂我。我止住泪,说想不起来。大姐说她连一小口都没舍得偷偷咽进自己肚子里过。姐要我相信自己的感觉,好好长,以后生活会好起来的,什么好东西都可以吃到的。姐姐又说,如果谁真的是捡来的,别人就不会当面说的,不是真的才敢拿来开玩笑逗乐。我似懂非懂,却破涕为笑了。
后来,大姐被送到城里当工人。一年多之后,大姐回来了,哭着要上学读书,见大姐天天都低着头看书,烧火做饭时也在地上写写画画的,母亲心疼地看着大姐,常常招呼我们不要吵闹,可是,大姐都好像听不到我们似的。终于,大姐考进了市里的高中。再后来,17岁的大姐考上清华大学,到北京读书去了。
大姐毕业后为工作而忙,却一直没中断过对我的关心和教导。读初三时,我迷上了琼瑶小说,连给大姐写的信都满篇的“琼瑶味”。大姐给我回了很长很长的信,劝我先以学习为重,将来会有机会读到很多书的。为了督促我学英语,大姐常用英语写信给我:台风袭击了杭州,西湖边的大树被连根拔起,好可惜;她出门经常忘带钥匙,姐夫就把“keys”写在大大的纸上放在门边提醒,结果有一次,她只匆匆的拿了那张纸出门。看似粗心的大姐,时时都在潜移默化中给我知识和支持。《傅雷家书》要读,《红楼梦》寄给我。大姐说,多读书,总是好的。
去年春节,二姐带孙女出去玩,发家庭群里一组照片,问“此花叫做什么花”?大姐很快回答“紫荆”。十分钟后又发上图片,大姐跑到楼下花丛旁,小木牌详细介绍了紫荆的科属和习性,是家庭和美,骨肉情深的象征。我有感而发,即兴写了
《题紫荆》
同为繁花美人间,
分栽异地不一般。
南国小区清标明,
北方公园衬童年。
大姐表扬我写诗挺神速的,能帮她想想擀面杖放哪儿了吗?刚才还在擀饺子皮呢!我不假思索地告诉大姐,在门口鞋柜里。接着,大姐电话打过来,问我真的有千里眼吗?我哈哈大笑,是我们姐妹心有灵犀!
中国文坛精英盘点之90后专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