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妍萍:丫姐和她的驴娃 | 就读这篇

丫姐和她的驴娃
王妍萍
丫姐是我大娘家中的女儿,性格温柔,大眼睛,高鼻梁,穿着洗的发白的连襟小褂,朴实而清秀,丫姐家有两头驴,是一对母女,我要说的是那头天真无邪的驴娃,别说是人了,就说驴吧,长的周正的、俊俏的、眼睛水灵的,也是很招人喜爱的,所以无论这驴娃怎么弹蹄子、甩鼻涕,任由它的任性撒泼,我们这些娃娃们都很喜欢它。
随着时间的推移,驴娃长大了,离开母亲怀抱的驴娃似乎不爱那么跳腾撒欢了,只是瞪着杏子似的大眼四处张望,眼里除了惊恐便是不断向外渗着水,那是泪水还是眼疾?我们不得而知,我们就知道,自从离开了它母亲,无论谁都别想靠近它,这种情况持续了二三天后,驴娃才慢慢适应。丫姐说她可是费了老鼻子劲才让这小东西不惊恐,这几天里丫姐一会给它打草,一会给它提水,这才变成了朋友……难道人畜之间也有缘份?
那个年代,农村的牲口充其量不是劳动力便是宰杀赚钱的用途,连人都是木呆呆傻痴痴的,谁还管它牲口的情绪和寿命。所以,当一个外乡来到丫姐家驴圈里指着驴娃讨价还价的时候,我们正搜着外乡人隔在院里的小布兜呢,那里面可是丰富的很,有泡泡糖,有方便面,有面包,可能还能搜寻到5毛钱之类的……,不一会儿,好象是谈妥了价钱,就见外乡人拿着驴绳慢悠悠地向它靠近,说的迟那时快,只听驴娃长厮一声,两后腿不停乱弹,冲出圈门便飞奔而去,那叫一个快啊,我们这些不得闲的小家伙更象是打了鸡血,也一个个跟着驴娃飞奔而去……,等我们顺着一股烟跑到西南边大娘家的田地里,我们看到,那驴娃停下了,很乖巧的、很温顺的就在丫姐跟前站着,驴头不断的拱着丫姐的肩头,丫姐双手轻轻捋着驴娃的长耳,顺着下去,捋着驴娃的背和肚子,此刻那驴娃气喘吁吁却低眉顺眼,是的,我们又看到了它眼中渗出的水,这次我敢肯定,那不是眼疾,一定是泪水!我们都愣住了,我大娘也愣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丫姐哭着说:今天谁都别想从我这里把它带走!大娘无奈的摇摇头,叹息返回。我很奇怪,从前的驴娃没套绳谁也别想抓住它,而今天,没套绳的驴娃就是这样一动不动的站在丫姐身边,任谁都赶不走……如果它会用语言表达,它该会说些什么让人泪流不止的话语?……
驴娃渐渐长大,与我们人类一样,吃喝劳动,从小到大,我们似乎长高了个头,但还是跟在父母的屁股后面要吃要喝,欲望不被满足的时候更是住地上一赖,张嘴就嚎,生怕父母听不见,其实声音越大越没有眼泪,但总能达到欲期的效果。可驴娃不一样,就象她母亲似的越来越沉默了,最为明显的是不在驴圈里浪圈子乱蹦了,以前跟丫姐去地里干活的时候,那个撒欢劲,驴头一会拱地一会拱丫姐,再高兴点,更是四蹄乱蹬,仰头厮嚎……象极了血气方刚的年轻人。长大后的驴娃胃口大赠,不再仅满足于圈里的那些驴草,于是放驴的任务便落在了丫姐的肩上,她可是很乐意的呢,因为无论她走到哪里,那驴娃绝对是她的座骑,那一片空旷,天地相接,绿草满地,白云满天,丫姐躺在驴背上,哼着小歌,微闭双眼,那个惬意和舒服劲,即让我想到了济公又让我想到了阿凡提,可不是一般人能享受到的!我们这些小孩子为了要感受一下驴背上的滋味,那就必须跟丫姐学放驴,可这驴娃认人,除了丫姐,谁都不理示,我就不服,让丫姐告诉我放驴的经验后,我便牵着驴绳独自外出了,刚开始,我象丫姐那样轻轻靠近它,抚摸它,帮它捋毛,再然后帮它拍打身上的大苍蝇,抑或是拔点嫩草递到它嘴边,连我妈妈我都没有这样巴结呢!就对它,我可真是上心了,即便这样,我还是差点丧了命啊,那是一个下午,我放到了半下午时间,估计驴娃吃饱喝足了,就在一阵阵小旋风刮过的那一瞬间,这家伙突然犯起性来,不顾我绑在腰间的驴绳,肆意跑起,只感觉拴在我腰间的驴绳越勒越紧,渐渐体力不支,任由驴娃拖着我向前走,而我也由刚开始的大哭到渐渐无力哭泣、听天由命……,等我醒来,我已经躺在了大娘家的坑上,一屋子人啊,赤脚医院就坐在坑边,又是摸我额头又是给我把脉,看到我睁开眼这才说不碍事……听大人们说我被拖了好远,拖到了南边的树林里,树林里有十多处坟地,听大人们说我被吓破了胆,哭不出来,象是鬼附了身,当然也少不了村里的神婆婆们为我叫魂的那些古怪事……。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不出几天,我还是不断缠丫姐,让我坐坐你的座椅嘛,就一次,就一次嘛……,最终,在大娘的劝说和举托下,我紧紧搂着丫姐的小蛮腰总算坐到了驴背上绕着村子转了一圈,那感觉……除了紧张再就没啥了。
人的爱情是感天动地的,是绵长而温柔的,但这驴娃的爱情,至今我都想不明白,驴娃的爱情来的太残酷太血腥,有那么好几次,我都看到,只要驴娃听到另一头公驴的叫声,无论在哪,它都会挣脱缰绳,电击似的四处乱跑,丫姐告诉我说,那头公驴爱咬驴娃!有一次,我跟着丫姐放驴,正舒服的坐在那里看着驴娃低头吃草,只听到好远好远的地方传来一声撕叫,这驴娃果真象疯了似的试图挣脱驴绳跑开,也许地上的驴橛订的太深,驴娃挣不开,便绕着绳子不停的转圈,任谁都无法靠近,那公驴的撕叫声由远及近,伴着尘土眼见就要跑到跟前来,怎么办呀,丫姐急的哭出了声,不顾生命危险硬是跑到中间将驴橛拔掉,这才放驴娃一条生路,可悲的是,驴娃无论飞奔到哪里,那公驴总是紧紧跟在后面。就是这一次,也是最狠的一次,驴娃为了躲避那头凶猛的公驴,围着村子转了几圈,驴娃渐渐体力不支,只能跑回家,聪明如我们,早已为驴娃打开了圈门,可惜的是还没等到驴娃进圈,那公驴便死死咬住驴娃的脖子,无论怎么挣脱都无济于事,只见那公驴喘着粗气,死死咬住不松口,我看到驴娃脖颈被咬的翻开的驴皮,鲜血淋淋,丫姐大哭,她爸生气至极,拿起铁锹便向公驴狠狠铲去……如果说这只是偶然,也就算了,可邪门的是,那公驴似乎长着千里眼,千里耳,只要驴娃出门,到村里东西南北的任何一个角落,无论多偏僻,它总能嗅到找到,然后便是一阵疾风驶来,不是亲昵,而是撕咬,每次驴娃都会伤痕累累,流血不止,每每受伤,总能看到它眼神里透出的无辜和委屈,但也得出圈门呀,更为可恶的是有一段时间,为了不让驴娃受伤,我们不让它出圈门,而是割草喂它,就是这样,那公驴依然跑到圈里横冲直撞专门来咬!往返循环,到最后,弄的两家人也都吵的不可开交,直到那家人把公驴杀掉,丫姐的驴娃这才安全。 现在细想来,那应该不是爱情,是前世的冤仇吧!
驴娃之所以能活到现在不仅是因为它通人性,更重要的是它能干,在那个农业器具不太发达的年代,生龙活虎的驴娃是一个家庭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一员,耕地、拉人、拉草,只要有活的时候,总少不了驴娃的功劳。可天有不测风云,驴也有旦夕祸福,那是一个黄昏,大红太阳渐渐隐隐,整个村庄进入了静谧,和谐而唯美,可丫姐猛的哭嚎声打破了黄昏的宁静,我们跟着哭声,好奇的夹在人群中向出事点走去,听大人们说驴娃被人砍了,两条后腿砍断了,听的我一身冷汗,快步跟上前去,我看到,可怜的驴娃发出低沉的嚎叫声,双眼满是泪水,那该是多疼啊,它静静的卧在那里,全身不停颤栗,一度也试着挣扎站起来,可每用一次力,随着喷发的血液,便又无力的卧在那里,围观的大人们有的也哭起来,还有的大人们高声喊到:哪个缺德的,这么狠毒,以后他家会遭报应的……丫姐更是哭的不起来,那该是怎样的一种不舍和心疼,它也是我的玩伴,也曾是我的座驾,它是多么单纯和可爱,可为什么,就有人忍心砍它?想到这里我也呜呜哭起来,母亲赶忙拉扯我回家。
第二天,驴娃被抬到丫姐家圈里静养……
第三天,驴娃被低价卖掉,我听说驴娃被抬上车的时候,它一直在挣扎试着逃脱,一直向丫姐嚎叫求救,直到村口,它依然是一边回头张望一边撕声嚎叫……
再后来,不用想,没了双后腿的驴娃一定是被宰了……
驴娃死了,一如人的生命,短暂曲折而脆弱!

王妍萍,新疆哈密市人,作品常见于《喀什日报》《新疆日报》《中国税务报》《喀什人事人才》等报刊杂志,所写《父亲老了》《想家尽在梦里头》《捡来的媳妇续不完的情》《走创业之路 品成功滋味》等散文、新闻类作品约200多篇,曾被喀什地委宣传部、喀什地区新闻工作者协会多次表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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