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星人:“也许我们可以到达天狼星甚至更远!”
我和郭小姐想去外地过年不是一天两天了。一开始我们设想的是去附近某个城市朋友家中借住,好比我们最初觊觎的对象是闫今。俗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但她不知道,其实我们看中的是她的厨房,后来估计她看穿了我们的小心思,于是她悄没声地搬到了朋友闲置的办公楼里了,没了厨房,自然掐灭了我们的幻想,不得不说,真是好手段呢。
接近年关,郭小姐闲来无事,问我,如果出国想要去什么地方。我答,荷兰。便宜点的,近点的呢。日本。再近点呢。吴哥吧。随即郭小姐刷到了一个柬埔寨6天5晚旅行团,单价只要1396。郭小姐眼中直放光,亢奋地唆使我推搡我催促我问我要不要去,去嘛去嘛我请客。说真的,当时的我是有点扭捏的。激动个锤子,本王连护照都还没有呢。
一想到要去那么远我就觉得心慌慌的,人生地不熟的,交通不便,语言又不通,万一出了事可怎么收场啊。唉,没想到这个兔崽子居然玩儿真的,可是更让我没想到的是,护照三天就拿到手了,我更慌了。
“据柬埔寨史书记载,高棉王朝始于公元802年,此后历代国王大兴土木,建造宫殿与寺庙。之后因泰国的入侵,高棉人被迫迁都使吴哥窟湮没在丛林之中,因而被世人遗忘。直到1861年法国生物学家亨利·穆奥无意中在原始森林中发现,并著书《暹罗柬埔寨老挝诸王国旅行记》,才使吴哥窟重新回到世人的视线之中。”
公元1113年,吴哥王朝国王苏耶跋摩二世开始建造吴哥窟,时历35年,终于形成世人今日所见的壮美绝伦的吴哥古迹群落,它是奉献给印度教三大天神之一毗湿奴神的墓葬寺庙。吴哥窟有大吴哥和小吴哥组成,这里所说的吴哥寺又称小吴哥,它作为柬埔寨的最具有代表性的标志建筑和旅游热点,像我们的长城被印在钞票上一样,它被印在了柬埔寨的国旗上。
一般来说,我们通常意义上所称的“吴哥窟”是对众多古迹的统称,实际上,吴哥窟指的是整个古迹建筑群中细节最完整同时也最为精美的寺庙。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吴哥寺或者小吴哥,吴哥窟的正式称谓应为吴哥考古公园,这其中包含了大吴哥、小吴哥以及周边多处遗迹遗址。
真的要去那么老远吗?听说那里很热?!我会不会生病?那里那么穷医疗条件会不会很不好?语言又不通生病了怎么办?听说人在濒死之前他一生的经历都会在眼前飞速过一遍,我当时的感觉大概跟那也差不多吧。
庙中黑暗的角落里蹿出来一条大蛇一口叼住了我的脑袋,将我拖进一个深洞里,勒断我所有的肋骨,等我气绝,然后慢慢吞食我,享用我,它用了整整6个月来消化我;
我在椰子林中激怒了一头大象,它用长长的獠牙一下子挑翻了我们的大巴,我从破碎的车窗钻了出来跳下了车,这时那头大象咚咚地奔过来一头将我拱翻在地,然后用它那巨形石柱一样的脚踏扁了我的胸膛;
夜宿廉价酒店,我被一只蜻蜓大的蚊子咬了一口,没一会儿就口吐白沫直翻白眼珠了,郭小姐吓哭了,联系导游把我送到附近的诊所,一脸汗油子的赤脚医生拿放大镜在我脸上晃来晃去。我得了疟疾,奄奄一息,即将不久于人世。郭小姐,你……要好好……的,我不行了,我的……支付……支付宝密码是……
我真的很慌。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郭小姐花了两个月的薪水请我去旅行,实在不忍心驳她的面子啊,再说了,我是那么不上道的人吗?当然不是。最重要的是,她会失望的。
失望这件事,当它发生后,有的人嘴上不说,但心里却烙下了印子,一次两次看上去好像问题不大,但积攒得多了,就有可能会致命,有一天,它可能会让你悔恨终身。除非我们事后能有更好的更合心意的弥补,否则一定要尽可能让它不要发生或减少让它发生。
1月20号,也就是春节前夕,我和郭小姐一起坐高铁到达了南京,第二天一早我们在禄口机场与旅行团集结,然后搭乘春秋航空的航班飞向金边。第一次出国的我是非常忐忑的,别说跨跃千山万水到达境外,到达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了,即便在国内,让我偶尔去一趟上海南京逗留三两天,心里也是惴惴不安的。
飞行了整整五个小时,经济舱座位有点狭窄,我们都倦怠不已。刚出机场,一鼓热气像巨浪一样扑面卷来,室外温度33摄氏度,落地之前空姐就告知我们要注意防暑降温了。我很担心自己能否受得了,甚至不敢大声咳嗽。但意想不到的是,我很快就适应了。尤其是,脱下厚重的棉服换上清凉的T恤是一件感觉多么轻快的事啊。
我们兑换了十万柬币;我们用蹩脚的英语买水果、逛超市、点餐;我们走在摩托轰鸣的破败的异国之地,被它的子民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路上的灰尘在我们周身腾起,将我们层层笼罩。
可惜回程的前一天下午我们没有到达护城河。我们多么期待呀,我们从牙缝里蹦出一个个英语单词,以及满头大汗地打着手势,好不容易坐上了三轮车,一路互相嗔怪打闹,风吹在我们脸上,我们嘻嘻哈哈一边拌嘴一边大笑着,头发飘了起来。
心心念念啊,可是我们却没有到达护城河,我们没有门票。我们多想去护城河边走走啊,那天在大巴上我们一眼就爱上了,但是我们没有到达,去到护城河也需要门票,我们没有门票。
我们只好悻悻地往回走,我们去了西哈努克行宫的广场逗留,前一天我们曾在那里看过蝙蝠,啊可怕的蝙蝠;小店外面端详过用一种巧妙的方法折起来的荷花与香束;我们在印度寺外的长椅上小憩,张雪倩忽然盯着我们说,别动。接着她端起手机给我们拍了照;对了,我还在那里弄丢了你的伞。
我们去到了行宫旁的河边,河水泛着暗淡的惨绿,参天的古树依次排列,巨大的树冠像一间有着厚厚屋顶的茅草屋,抬头往上看,它就那么黑洞洞地罩在我们头顶上。对了我要不要说呀,嘿嘿,你居然爬上了其中一棵大树,没让警察发现真是幸运呢。我们偶尔拍照,偶尔休息,我们牵着手缓缓走着,希望天可以黑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去年4月底和12月初,我分别两次吐血入院,都是郭小姐仔细看护的我,其它偶发的小恙,更是不知凡几。所幸那两回病情都不是很严重,没有特别地痛苦,而且也没有像16年那样噩梦般可怕的并发症。我常常想,如果再来一次,我恐怕真的挺不过去了。
我常常想,老天爷不分好事坏事,屡次三番地选中我,一定是有原因的。它让我的生活停摆,又偶尔丢过来一根沾着几根肉丝的骨头;它让凛冬到来,又偶尔让灿黄的光线照在蒙着厚厚灰尘的玻璃窗上。
我常常想,如果我没有挺过其中任何一场浩劫,如果我死了。
我常常想如果我一早就结婚了,如果我堕落了,如果我得过且过了,如果我一开始就是个健康的人或是哪怕病得不那么重,如果我在幼年没有吃过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如果我没有安装知乎,如果我弄丢了童年的记忆,如果我回想不起来,如果我没有在那个下午看到那个吃蛙小孩的视频,如果我那一天没有心血来潮写下那个答案,如果,如果少了其中任何一个微小的环节,我和郭小姐,都不会相遇。
那么,就不会有今天的我,不会有今天,不会有今天的我们。
我们对柬埔寨的记忆被这次的疫情给完全冲散了,几近消失于无形,就像郭小姐刚刚说的,像做了一场梦。大敌当前,任我们怎么大书特书,它的美丽始终都会显得那么地羸弱和平淡,就像浴室镜子上的雾气。“我想死在冒险的路上。”我愿意说出这样的话,并且也愿意这样去做,虽然对我来说,代价将可能是惨重的,追悔莫及的,可是人生太短暂了,短得就像清晨的吴哥护城河边菩提树叶上的露滴。
如果说结婚是我这辈子干的最大的事,那么这次旅行就是我这辈子到达的最远的地方。而这两件事,都是因为郭小姐,才画上了一个完满的圆。如果没有你,我将一无是处,也将一无所有。
“也许我们可以到达天狼星甚至更远。”大刘也曾这样对我说过。是的,也许我可以到达更远的地方。
等我攒钱,下次我们去日本。郭小姐说。可是转念一想,日本跟我们基本在同一个纬度上呀。对哦,日本的冬天也很冷。那你想去哪儿。不要太热的地方吧,我的身体扛不住哇。来年我们看看越南的芽庄气温怎么样吧。
那不是最棒的,来年我们把地球仪搬到桌上,放在我们中间,你蒙上眼睛,然后我使劲把它一转,接着你伸出一根手指点在上面,等它停了,我们就去你手指指着的地方。那万一我指的是大海中央呢。你别烦啊,即便那样,咱们重来一次不就好了。嘻嘻,听上去像是作弊呀。傻瓜,这才是最妙的部分。
No.3104 2020年2月9日.凌晨
在小吴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