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贵文：短信“风波”（七）
2021年第010期||总第649期
短信“风波”（七）
王贵文
老贵本来姓王，在县城一所省级示范高中教书，至于所教科目，坊间有种说法是“数学老师在写诗，语文老师在唱歌，音乐老师在踢足球，体育老师在看大门，基本上都是不务正业”。
某次饭局，别人做东，介绍到老贵时，一位副科级干部做陪客，问老贵教什么课，老贵听说过那是一个十分势利的人，就是鲁迅笔下“遇见所有的阔人都驯良，遇见所有的穷人都狂吠”的那种，于是慢条斯理吸了一口烟，轻轻弹了一下烟灰，吐出一口浓烟后说什么课都没教，那人不知是好奇还是处于什么原因，非要问老贵在学校里不教课是干什么的？于是对话就像有关大会发言人接受记者采访一样进行开来。
“看大门啊！”老贵提高了声音说。
“那你上过大学吗？”科级干部用疑惑的口气问到。
“也算上过。”老贵说话的时候，仍然抽着烟，显出一副漫不经心地样子。
“上的是？”那人用探寻的目光等待答案。
一缕烟在饭桌上飘来飘去，混合着刚上来的温拌肘子散发出的热气，老贵轻轻扇了几下后说“国立天水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不就是个天水师专吗？说的有多讲究！”转盘以每分钟一圈的角速度匀速转到某一个方向时，老贵用小时候练就过的从沸腾的油锅里用两个手指头夹出来一块香皂的动作，很是熟练的从最恰当的角度下手，夹了最大的一块自顾自吃了起来，顿时鼓起的腮帮子恰如小时候见过的一种老鼠洞藏食物时，憋满了两腮帮大豆一般，对面镜子里经过灯光反射后晃动的影子里，老贵感觉像是神秘的肚皮舞。
“人家问你呢！”直到邻座在肩膀上拍了几下，老贵才回过神来。
老贵竖起耳朵，那人好像是自言自语，又好像要让人都知道这个道理：“原来专科学历不能给高中代课啊！”
“估计学的是体育。”见老贵不说话，对方得寸进尺，说话的同时，目光告知似的向圆桌扫视一圈。
“算你说对了，并且特长散打！”老贵的脸色如同秋白雨来临时的天气一样，瞬间阴云密布，口气也随即强硬起来。
老贵打第一关，轮到和科级干部划拳时，那人主动喝了四杯，老贵说是喝了两杯，其实酒杯里剩了五分之四，科级干部看了看，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只是用舌头舔了舔嘴唇，顺手理了几下耳边的头发。
发出两条短信后，见老婆不回复，老贵猜想着对方的各种反应，于是又试探性的发出一条：“听说你女儿明天早上八点多到家？”
老婆在餐厅里和女儿聊天，也好像故意要让老贵看见截图，喃喃自语说：“不知道哪里的妖精！”
老贵一本正经说：“现在许多不法分子靠出卖个人信息谋利，每个人基本上都被剥的精光精光，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客厅走去，拖鞋和地板摩擦的声音很响很响，仔细听上去，左边一秒右边两秒的节律十分明显。客厅里黑着灯，阳台上柔和的LED灯光斜射过来，一团巨大的黑影时大时小，时长时短。
“你是哪位？”
“你发错了吧？我不认识你说的这个人！”
老贵掏出手机，第二条短信是在第一条发出五秒后发出的，老贵估摸着餐厅里的女人的表情，于是又转过身，迅速判断着应该坐在组合沙发的哪个位置，以便能够让餐厅里的女人看清楚自己的每一个动作。
“那你为什么不打电话问问是谁？”
“你试着打过去看怎么说？”
“王王王王”四人群中两个女儿发出的两条信息之间是老婆冷硬的一句“我懒㞗子打！”
老贵还没看完女儿发出的“那我打过去试试”这条信息，电话铃就响了起来。
“你在山的那一边，我在这圪梁梁上站，叫一声妹子你么听见，哥哥心里胡盘算。”铃声本来不怎么大，可是餐厅里的女人却暴跳如雷，几乎是和母狼一样吼着说：
“就不能把死㞗声音弄的小一点！”情绪失控的女人好像是给自己说，也好像给老贵示威。
女儿的电话是打到新办的号码上的，老贵不急于接听，顺手拿过茶几上的玻璃杯，老贵想起了天桥旁面“丽苑茶庄”的老板娘说过，九十度的开水冲泡“黄金芽”是最适宜的。茶叶在杯子中舞动，老贵搜索着第一次见到老板娘的情形，那是初冬时节，天上零星飘着雪花，北风一阵紧过一阵，走过天桥时，头戴黑色绒礼帽，身穿黑色呢子大衣，竖条纹围巾围成五四时期文艺青年打扮的老贵眉毛上结了一层霜，透过玻璃窗，博古架上各种玻璃的瓷质的陶质的方的窎的圆形的椭圆形状的茶壶茶杯茶海茶托绿黧花红琳琅满目。
不知是什么原因，老贵鬼使神差般拉开玻璃门走进去的时候，老板娘的卷发显然是刚烫过不几天，红色毛裙和黑色紧身裤搭配得很是得体正在看《新时期陇西文学作品选﹒散文卷》中《记忆中，故乡的初夏》那一篇，老贵装作好奇地问这是什么人写的？老板娘从196页翻到194页，说是一个叫王贵文的人，老贵又问知道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的人？你读着感觉他写的怎么样？
冀县人向来精明，尤其做生意的能说会道。有个笑话说冀县人在集市卖辣椒，走过来一位顾客，很是热情地说：“走过的，路过的，瞧一下，看一下，走遍天底下，我家辣椒数最辣，哄婆娘，哄娃娃，哄得爹娘笑哈哈！”见那顾客说他家人都不喜欢吃辣的，马上改口说：“倒上清油炒一炒，那个味道实在妙，甜丝丝来香喷喷，要把火候掌握好。”
老贵也是做过一些小买卖的，不是喜形于色的那种，在对方说了一大串赞美的话后，撂下一句“以后我介绍让你认识。”然后询问各种价格，胡乱吹侃一些关于茶叶茶具的话题。
后来每次来到店里，不论何种茶叶，价格怎么变动，老贵总是买二十元的，时间久了，老板娘觉着奇怪，老贵神神秘秘说这里面有一般人永远不懂的秘密，什么算术平均数、几何平均数、调和平均数听得对方如坠入五里云雾之中。
某次连续品了三种茶，最后品过金骏眉后老贵说了一句“因为骏德，所以骏眉”，笑不露齿的老板娘说老贵是文化人。
临出门的时候，老贵突然回过头来，看着货架上的一套旅行茶具，老板娘说茶叶供应商送的，要是喜欢了就拿上，帮忙宣传做个广告，于是老贵在朋友圈说：
朋友，你想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吗？
请带好旅行茶具吧！
煮一盏香茗，品读光阴的故事
享一份浮世的清欢
解除旅途之劳顿
就在天桥下，丽苑茶庄
一个华丽的转身
美丽的姑娘
犹如冀县红红的辣椒
等着你……
“山茆茆上看的远，你在那张家畔，叫一声妹子你听不见，哥哥心里实在想见，哎来哎嗨哟，心中的妹子吆，甚时能一搭搭咧……”短暂停顿后，铃声继续响起。
“喂！”
“喂！”
“怎么是你？”
老贵迅速挂断，给女儿私发一条微信：“我的新号，注意保密，看看我老婆什么反应。”附带一个诡异的表情。
老贵在几个界面间不断切换，女儿在群里说：“安心睡觉，不会有什么事的。”接着是一连串开心的表情。
小女儿的接着打电话过来，同样在简单的“喂”“喂”后老贵微信告诉“我的新号，暂时保密。”小女儿又在“王王王王”群里说：“安心睡觉，答案明天揭晓”，小女儿向来说话调皮，接着发出几个破涕为笑的表情。
老贵去卫生间开电热淋浴器，却神神秘秘故意将手机拿上，躲在厕所里半天不出来。果然不出所料，老婆打电话过来，直到语音提示“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第二遍，第三遍同样的重复。
铃声第九次刚响起，老贵迅速从卫生间出来走向餐厅。
卫生间里老贵已将铃声调整为“酒瓶瓶高来酒杯杯低，这辈子咋就爱上个你，一次次的短信你不回，泪蛋蛋掉在酒杯杯里……”
任其铃声怎么动听，老贵就是不去接听，直到对方失去信心挂断电话。
(未完待续)
王贵文，甘肃陇西人。中学高级教师，从事高中数学教学及高考辅导工作二十多年。业余时间喜欢写作，作品散见于《甘肃盟讯》、《黄土地》、《陇西文化》等刊物，在首届“田地杯” 渭河文化全国征文大赛中荣获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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