崞县风情录|夏风：记忆中的火炉

记忆中的火炉

夏风

临近冬天的时候，父亲挑一个阳光晴好的中午，把我家那台阳泉牌铁炉子挪到院中央。紧接着找出半袋红胶泥，倒进大铁盆，而后把两只袖子挽得老高，往红胶泥上撒点热水，不停地揉搓，直到一团泥光滑溜圆，就扯一把下来捏成巴掌大小的窝头状，自下而上，一块一块贴在炉膛内。有时还要在里面嵌入事先捣碎的瓦片，再次抹上泥。最后，用手蘸水在炉膛四周抹来抹去，等到父亲把手洗净，带个小马扎，坐在火炉不远处，悠闲地抽起烟，我就知道，离生火炉不远了。做炉膛有个好处，生火后既保温又省炭。不过，这个活儿也有讲究，炉膛的形状要像瓶子，下面大，上面小，这样就能把火焰收起来，直直地往上窜，火势旺盛。

炉膛做好了，父亲还不放心。他去铁皮门市亲自定制烟囱。我家买的白铁皮烟囱总要大上一号，吸力大散热多。等我们上学离去，开始生火炉，试试火势如何。父亲那般细心，怎会有闪失。母亲趁着炉火烧起来，便用猪皮把我家的火炉擦得又黑又亮。后来我才知道，猪皮擦火炉时，烟薰火燎，气味很是难闻，母亲又咳又呛流了不少眼泪，但她看着锃黑发亮的火炉，笑容却像炉火那般温暖。

辛苦不会白费。屋外大风怒嘨，屋内火炉分外发旺。母亲在炉盘上铺一层白纸，把切成片的馒头，一块一块摆在上面，纸不一会儿就被烤黄了，馒头片上冒出丝丝热气，我想拿一块尝尝，被母亲拦下来。她把不冒气的馒头片逐一翻了个底朝天，底部的白色变得金黄金黄的，我顿时明白母亲的用意，两面都变金黄才好吃。考好的馒头片咬上去既不硬又不软，非常爽口。不过，吃上去最过瘾的是烫饺子，要烫就烫未煮的饺子或煮熟后变凉的饺子，做法跟馒头片一样，需垫纸，有时饺子内有油流出，发出哧拉哧拉的声音，声音过后，香气随之扑出，钻进鼻孔，锥心般的香。吃这种饺子，千万不能贪心，否则饺子馅里的热油一下子入口，小舌头吃不消。吃这个也有窍门，轻轻地咬开硬壳，要把饺子斜着放，一点一点地抬起，掌握好节奏，肉馅和着油缓缓地倒过来，软和伴着饺子的硬壳，软硬结合，别有一番滋味。

傍晚时分，父亲把母亲熬稀饭剰下的西葫芦籽拿出来。学着母亲的样子，在炉盘上铺上一层纸，抓一把放在上面摊开。葫芦籽是白色的，指甲盖大小，星星点点聚在一起，样子甚是好看。我们围着火炉，瞅着两面烫黄的葫芦籽，一颗一颗地嗑开，吃着比葵花籽爽。再爽也不能当饭，这玩意忌贪嘴，吃多了，易上火，舍头尖疼。可惜，人都有个毛病，一高兴什么都忘了。明明知道，一旦磕起来就忘乎所以。

等到晚上快要睡觉的时候，父亲看着炉膛里落下的红炭火，感觉机会来了，拿出早先备好的红薯或土豆，扒开炉灰，把这些东西堆在一起放进去，用落下的红炭灰严严实实的包裹起来。这些我全看在眼里，我心里非常高兴，早早就进入梦乡。

第二天早上，我听着外面呼呼的北风和炉火轰轰的叫声，第一个起床。我知道父亲放在炉灰中的土豆最沙、红薯最甜。

多年以后，火炉已离开我们的生活。可是寒冷的北风一刮，脑海里马上浮现出早些年和火炉相伴的日子，心里竟暖和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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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风，山西原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