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石诗坛]潘兰香的诗《村庄草木》（6首）

老屋

在风雨中飘摇，如秋江芦苇

樟木的房梁上，有“吱吱”的鼠安居乐业

几只长长的挂钩，挂过腊肉咸鱼

挂过祖母的旧蓑衣

鼓皮上的中堂，寿字还余旧迹

东墙上钉痕错落，父亲的旧草帽

勉强盖住一方破败

好多土蜂，在墙洞里进进出出

如占山为王的匪，大模大样

柏木的花窗，松木的门框

岁月的风尘越过，都是如

珠链断开的过去

疏窗下，不知老去了多少少年

时间，让老屋衰朽

枣木的屋檐，燕巢的呢喃

衔来年年岁岁的悬望

旧时风骨，在漫漫时光里

如西院那一角坍塌的墙

残垣断壁，生长出狗尾草的招摇

穿针

七十七岁的母亲，要帮小弟缝扣子

对着上午的日色，穿针

可惜，母亲不是穿尽红丝千万条的少女

针与线，很近，却如隔着

生与死的距离

小弟说我我来穿针

好半天，日色都淡了

针与线，山水终相逢

母亲，忽然放下手中的针线，叹息

儿啊，你长了好多白发咧

村庄草木

村前屋后，牛羊蹄印

都有无边绿锦织云机

夏季，草木勃发是村庄的景致

无际的绿海，平展，没有一丝褶皱

野花，野草，树木，是听着鸡鸣狗叫生长的

它们是村庄寄居野外的孩子

它们清楚村庄的每一个秘密

布谷鸟的催耕滑落麦芒

青蛙鼓噪的一阵阵稻香

谁家婚丧嫁娶的哀声乐事

植物，都守口如瓶

像一个忠厚的长者，看着村庄

世俗的烟火，世代鼎盛，世代绵延

牵牛花

母亲的菜地里，有一株牵牛花

看着它蓝莹莹的笑脸，母亲手下留了情

我肯定不是母亲下的种子，母亲的眼里

只有萝卜白菜茄子黄瓜

它是从哪里飘泊而来的呢

皈依在这片菜畦

一粒种子，给这片菜地系了一条开花的蔓

不懂审美的母亲，却看到了一茎

生动活泼的美

种子

才过了立秋，母亲把荞麦种子掂了又掂

处暑荞麦白露菜，各种蔬菜种子

是不是在麻布袋子里着急忙慌呢

它们，跟母亲一样有着急性子

我说还早呢，树上的知了猴正带劲地嘶

看着檐下一小坨一小坨累在一起的种子

像听见种子破土的声音

这沉寂又喧闹的生长

是一种蓬勃的生存力量

我也想，活成种子的状态

微尘

劳生无了日，妄念起微尘

过僧院，想起张乔的诗

灰衣僧在扫地，穿越阳光的微尘

多像俗世横生的欲念，纷纷扬扬

微尘飞舞中，我分明看见了大热闹

而世间万物本是寂寥的

僧窗的那丛竹，虽然听惯了经声佛号

善男信女的喧嚣，强势地洇染了竹色清声

和光同尘，于人，于竹

有时候，都是适当的生存法则

潘兰香，学了医，却做着学医之外的梦。

《新东西》编辑部

主     编：向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