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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仙诗画欣赏:凌波仙子生尘袜
——“十二月花神”诗画谈之十一
大概从周代开始,古人就把阴历十二月作为腊祭的日子。到了秦朝时期,十二月就称为“腊月”,沿用至今。农历庚子年十二月的两个节气,是大寒与立春。腊月是一年中最冷的季节,故又叫“冰月”或“严月”。水仙开在寒冬腊月,故水仙就有了腊月花盟主的说法。
水仙花,别称“天蒜”、“雅蒜”、“金盏银台”等,属石蒜科多年水生草本植物。它的姿资不负其美名,扁长的叶儿犹如碧玉雕成,洁白的花朵恰似雪铃玉盏,花的馥香气息更令人陶醉。自古以来,水仙一直是诗人咏颂的花卉之一。宋代吟咏水仙花的诗篇格外多,其中不乏名家名篇。写水仙花诗最早、也是最多最好的,当属北宋黄庭坚。今日可见的黄庭坚诗集中,专咏水仙花的诗篇共有四组八首,本文推介赏析的是其中的《王充道送水仙花五十支欣然会心为之作咏》。
凌波仙子生尘袜,水上轻盈步微月。
是谁招此断肠魂?种作寒花寄愁绝。
含香体素欲倾城,山矾是弟梅是兄。
坐对真成被花恼,出门一笑大江横。
宋徽宗元符年间,当时被卷入元祐党争的黄庭坚在六年的被贬生涯之后,因宋徽宗的即位,政治遭遇有所改善。他离开被贬的蜀中东还,到荆南时因病而暂时留寓于彼。荆州人士久慕诗人声望,上至荆州知府,下至一般士人,对黄庭坚都十分敬重,常来探望。这些水仙花就是他们送来慰藉诗人的礼物。从黄诗中可以看出,当时水仙花已由外来的土培植物变成本土的水培赏玩花卉了。
据《唐宋诗举要》记载,黄庭坚这首诗作于建中靖国元年(1101),当时诗人正待命荆南,以致度岁。“山谷在荆州,与李端淑帖云,‘数日来骤暖,瑞香水仙、红梅皆开,明窗静室,花气撩人,似少年都下梦也”,“欣然会心,为之作咏”,足见黄庭坚寄寓荆州,心绪颇佳。
吟诵首联,便深感其“运神如意”而让人欣然细品。诗人以其神奇的想象,绝妙的词章,用“凌波仙子生尘袜,水上轻盈步微月”,在人们面前塑造出一个脚下罗袜生尘、水雾缭绕、意态悠然、轻盈步月的栩栩如生的神女。诗歌借用曹植《洛神赋》中描写神女“体迅飞凫,飘忽若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的佳句,落笔不凡,对水仙的爱慕之情油然而生,给人以心旷神怡之感。
如果说首联是即景起兴,那末,颔联则转入了写意抒情。“是谁招此断肠魂,种作寒花寄愁绝?”诗人另辟蹊径,提出一个发人深省的问题。水仙这个“凌波仙子”究竟美在哪里?怎会具有令人“肠断”的天姿?原来是“她”那“含香体素欲倾城”!水仙具有庄凝不溢的清香,娇矜淡雅的素体,素而不惹蜂和蝶、淳香犹自苦寒来的品性。水仙这个轻盈步月的神女,被诗人升华到了清高淡雅、超俗不凡的艺术境地。
“山矾是弟梅是兄”中的“山矾”,是诗人命名的一种野花。山矾,本名郑花,春天开小白花,极香,叶可以染黄。黄庭坚因其名太俗,改为山矾。《本草纲目》上写它“凌冬不凋,三月开花,繁白如雪,六出黄蕊,甚芬香。”因山矾开在水仙花之后,故称弟;因梅花开在水仙花之前,故称兄。此三花者,虽时令次第,而香型花态却异曲同工,构成了凌冬不凋、香飘不绝的群体。
“坐对真成被花恼”,化用了杜甫《江畔独步寻花七绝句》中“江上被花恼不彻”句与颔联呼应。杜甫恼的是赏花无人作伴,黄庭坚恼的是独坐对花寂寞难受,于是“出门一笑”,轻松潇洒地面对横无际涯的滔滔江水、滚滚洪流,心情豁然开朗。此时,既看不见断肠愁魂,也理不出恼人心绪,却又是二者艺术情境的拓展和升腾。水到渠成,广开思宇、展示了无限欣慰和向往的远景,令人叫绝不已。
在黄庭坚的笔端,水仙花已不再仅仅是一种漂亮的植物,而更成为一种富含象征意味的诗歌意象。宋人所流行的审美风尚,好雅致素淡。白茎青叶、素花黄蕊的水仙花,不沾尘土,不落凡卉之流,自然受到文士的广泛喜爱。而培植水仙最适合的器皿,当然非同样“水沉为骨玉为肌”的宋瓷莫属。古今文人应感谢黄庭坚,自他以后水仙花就成为了冬春时节书房的“标配”,暖润了文人的雅居和心灵。
本文赏析的古画是明代马湘兰之《兰竹水仙图》(见题图)。颇有意味的是,这幅简约寒淡、潇洒恬雅的水仙名作,竟然出自秦淮河畔的名妓之手。
马湘兰,“秦淮八艳”之一。据《秦淮广纪》载,其名守真,月娇,南京人。因其祖籍湘南,又尤善兰竹,故有“湘兰”之称。其在绘画上造诣颇高,《历代画史汇传》中评其画技是“兰仿子固,竹法仲姬,俱能袭其韵”。传世作品有《兰竹水仙图》轴(今藏于故宫博物院)、《兰竹石图》卷、《兰竹湖石图》扇面(今藏于上海博物院)等。在文学方而其亦颇具才华,撰有《湘兰子集》诗二卷和《三生传》剧本。
《兰竹水仙图》是马湘兰最上乘的作品之一。故宫博物院收藏的马湘兰《兰竹水仙图》轴,以娴熟笔墨勾勒出了清风吹拂下兰竹摇曳生姿的形貌。图的右上角蝇头小楷题曰“九畹多清况,碧云与仙子。结交素心人,乃得兹香芷。临管夫人三友图于秦淮水榭,湘兰子马守真。”
此图中起伏不平的山崖上,兰与竹、水仙相伴而生,在清风吹拂下,自然飘逸而又生机盎然,给人以强烈的视觉效果。作者在兰、竹创作上并不特别重视外在形态的细致刻画,而重在表现出兰、竹的内涵精神。从用笔、施墨到构图,看似极其随意,但却内藏机巧,不失兰竹虚静、潇洒恬雅的韵味。作者利用墨的浓淡程度,使兰、竹、水仙穿插自然得当、主次分明,观之让人赏心悦目,啧啧称赞。这幅画轴最可贵之处,是其影射出画者本人坚韧豁达的个性及孤寂落寞的心境。
马湘兰生长于南京,自幼不幸沦落风尘,后凭借自身清雅脱俗的气质和出类拔萃的才华,渐成为秦淮河畔名人。据记载,马湘兰“姿首如常”、容貌平平,但其气质极佳、风华绝代。她“神情开涤,濯濯如春柳早莺,吐辞流盼,巧伺人意”,故“见之者无不人人自失也”。观其一生,虽身处烟花柳地,却未使马湘兰变得自卑,她始终骄傲而自尊,冰肌玉骨志高洁。因而《兰竹水仙图》中的兰花虽然生长在山崖上,却依然生机盎然、自然飘逸,表达的是这样的内心情感。
《兰竹水仙图》虽只是马湘兰的代表作之一,但却是其一生命运的写照。她就像自己画中的兰草生于千仞高的山崖上,暗自含香、生机盎然,有着高尚的精神追求,却最终因为身份地位的尴尬,依旧无法改变自身命运。“识尽飘零苦,至今无归所”,让人悲伤,让人感叹。所以,《兰竹水仙图》既有画者积极乐观向上的一面,也隐含着对命运无奈何的深深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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