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浦笔记:老豆腐里的乡愁

暑假期间,坐在书房,回顾二十几年前,流落于无锡的那段青春岁月。在异乡无锡,我常常情不自禁,思念苏北老家板浦。尤其是,当凉凉的萧瑟的秋风吹来,那无尽的愁绪和乡情,毫无理由的迎面扑来,像东流的盐河水一样,在我的体内不停地流淌、奔腾,绵绵不绝······这种愁绪、乡情,大概便是所谓的乡愁。乡愁大概又可以称呼为怀乡病。

身患怀乡病久了,我无数次感慨:茫茫无锡何处走,无锡何处是我家?家,家乡也!我不仅想家乡,就连饮食也想念老家的食物。
人有的时候,很怪,怪的不可救药、不可思议。乡愁的内容其实很广泛,或许是一支“许亨逑雪糕”,或许是一碗“张七柴火馄饨”,或许是一袋“陆安顺插酥小脆饼”,或许是鱼市口“徐兵机器面”······于我来说,我的乡愁却是老家的豆腐。
何以解乡愁?唯有豆腐。说起来,真是出乎意外,令人大跌眼镜,乡愁竟然是一块不起眼的豆腐。
乡愁历来与食物有着天然的联系。
譬如:中国古时有个典故,叫“莼鲈之思。”这个典故我读过,《晋书·张翰传》一书中有记载。书里写道:“张翰在洛,因见秋风起,乃思念吴中菰菜、纯羹、鲈鱼烩,曰:人生贵适忘,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乎?遂命驾回归。书上张翰“莼鲈之思”的故事,一直被后人广为传颂,成为一时佳话。
不要多心,我决无与古人相提并论之意,我只是借这个典故举个例子,仅此而已。
书归正传。请容许我,把话题转移到豆腐上来。
不要小瞧豆腐。豆腐最美。如果考察其身世,就会发现豆腐是有出处和来历的。豆腐的发源地是中国,五代谢绰的《宋拾遗录》中就记载道:“豆腐之术,三代前后未闻。此物至淮南王亦始传术于世。”由此看出,毫无争议,豆腐是淮南王刘安发明的。
豆腐的名字,也几经变易。它的原名叫“黎祁”“犁祁”或“来其”,后来,将“黎祁”改为“豆腐”,一语道破了它本是一种食物。但也有人认为“豆腐”这名字俗气得很,明代文人孙大雅曾将它改称“菽乳”,然而民间市井百姓并不买账,嫌它太过高雅,不接地气,仍以“豆腐”称呼之,以至延续至今。
众所周知,民以食为天 。吃是一件大事。中国地域广阔,豆腐这种食物,天南地北,遍地开花,那儿都有。豆腐白白嫩嫩,香滑可口,价廉物美,虽是平常之物,无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人人爱吃。
豆腐有南北之分,也有老嫩之分。老豆腐和嫩豆腐有啥区别呢?首先在口感上完全不一样,老豆腐吃起来口头有嚼劲,嫩豆腐入口即化。其次,老豆腐且容易成型,嫩豆腐一碰即碎。
江南无锡人习惯食用嫩豆腐。我呆在无锡时,曾经有幸品尝过几次。钟灵毓秀的江南无锡嫩豆腐,固然好吃。但,在我看来,太腻。如果拿南北豆腐,打比方的话,江南的嫩豆腐是大家闺秀,我苏北老家老豆腐,则像俊俏的村姑。大家闺秀和村姑,相媲美,有人认为,肯定后者不在一个档次、一个频道。可不知道什么原因?在我眼里,恰恰相反,我独喜欢老家的老豆腐。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还是夜郎自大?说不明。
柴米油盐烟火气,贫贱豆腐不相离。位于苏北的老家古镇板浦是个饮食重镇,这里的人们,天生善厨艺,人人爱吃,人人会吃。古人说:君子远庖厨。此言差矣,谬论也!我绝对不敢苟同。厨房里一度是我展示厨艺的天地,我时而摩拳擦掌,我时而磨刀霍霍,时而撸袖,大显身手,变着法子做豆腐。今天做豆腐烧毛豆粒,明天做红白豆腐,后天做豆腐青菜汤,大后天做冷炝豆腐······天天不重茬吃,吃法眼花缭乱,应接不暇。无论哪一种食法,无不佳妙。豆腐的食法可以编成一本厚厚的大书。
按照老家民谚云:“腊月二十五,推磨做豆腐。”因豆腐的“腐”与“富”谐音,寓意着“富”裕。
我的苏北老家板浦豆腐作坊,说起来,不在少数,规模不是太大,基本都是小作坊,现做现卖,口味新鲜。作坊虽小,足以养家糊口。其中名气最大的大约有四家。譬如:韩正军、龚庄老表、杨光霞,茆永才。他们这些作坊制作的豆腐,回味无穷,百吃不厌。
豆腐是怎么制成的呢?我有幸在作坊观看过,豆腐的制作非常讲究,豆腐的主料是黄豆,先将黄豆浸泡在清水中,然后把泡涨变软的黄豆放入石磨盘,将其磨成豆浆,再将豆渣用滤网滤掉,上锅煮开。这时,黄豆里的蛋白质团粒会不停地运动,好像在豆浆桶里跳集体舞一样,从而就形成了“胶体”溶液。要使胶体溶液变成豆腐,最关键的步骤是点卤。点卤用石膏或盐卤,石膏是硫酸钙,盐卤只要是氯化镁,它们可以很快地将分散的蛋白质团粒聚集在一起,使其成为白白嫩嫩的豆腐脑。如果将水分挤出,豆腐脑就会变成豆腐······
关于豆腐,老家还有句歇后语:小葱拌豆腐---------一青(清)二白。豆腐是我心中的标志。很小的时候,我就嗜爱吃豆腐,至今不渝。孩提时,小巷里,常听见那卖豆腐的声音------豆腐呀!滚烫的豆腐来了!想吃的快来买呀!来迟没有了!
小小的豆腐块,总是,让我怦然心动。于是,我忍不住,就缠着母亲出门买上斤把。每次母亲做豆腐,我围在锅边,看我的母亲烹制豆腐。母亲一边烹制,一边嘴里念叨小葱拌豆腐------一青(清)二白。岂不知,短短的歇后语,却蕴含着人生至理。大意是说,人要堂堂正正,清清白白,无愧于心,无愧于天地,行走在人世间。事隔多年,无论在哪里,我母亲念叨的那句歇后语,依然响彻在我的耳畔。
记得那时,不发达,没有手机,更没有网购。为了能吃上老家的老豆腐。在无锡太极四分厂上班,只要有一点闲暇,我都不厌其烦的会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或坐公交车,往返奔波于无锡的超市、集市、菜市场,地毯式的去搜索。
皇天不负有心人。后来,经过多处寻觅,我终于欣喜地买到了老家的豆腐。回到宿舍迫不及待,操刀制作一番,一会儿,吃上了那魂牵梦绕老家的豆腐,幸福感满满,同时也排遣了乡愁。

作者简介:潘友国,土生土长连云港板浦人。侥幸发表几篇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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