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了就要认没错,可为什么有人挨打还要立正?
原创 敖让 资治通鉴读史悟道 2019-12-30
【材料】《资治通鉴》汉纪 孝元皇帝 竟宁元年 前33年
及上寝疾,傅昭仪、山阳王康常在左右,而皇后、太子希得进见。上疾稍侵,意忽忽不平,数问尚书以景帝时立胶东王故事。
【译文】皇上病重不起,傅昭仪和她的儿子山阳王刘康常侍奉左右,而皇后王政君和太子刘骜,却很少能够觐见。皇上的病情越来越沉重,忽然不耐烦起来,几次向尚书省查问汉景帝废掉皇太子刘荣,改立刘彻当皇太子的往事。
【解析】知子莫若父,刘骜是出了名的好酒好色,以至于暴毙在赵合德的怀里。此时刘骜已经显现出荒于酒色的苗头,身在储君之为尚且不知收敛,一旦当上皇帝必然是更加为所欲为。接班人不成器,汉元帝看在眼里,愁在心头。
在者皇后家族外戚势力过强,一旦成帝上位,耽于酒色,政权必将委于外戚。加之傅婕妤和山阳王刘康有甚得元帝欢心,元帝想在将死之际,效仿汉景帝废长立幼,其目的就在于挑选资质更好的继承人,同时避免外戚进一步做大。
【原文】是时太子长舅阳平侯王凤为卫尉、侍中,与皇后、太子皆忧,不知所出。
【译文】这时,太子的大舅父阳平侯王凤担任卫尉、侍中,与皇后、太子整日忧心忡忡,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挽救危局。
【解析】元帝想效仿景帝废长立幼,这短短的几个字里包含了太子一系的无数人头。景帝废刘荣立刘彻,太子是死于狱中了的,具体是怎么死的,已经未可知了,事见:资治通鉴:不是每个领导都值得卖命。
太子一废,新旧势力重新洗牌,必然是人头滚滚,皇后、太子、王家外戚首当其冲,说忧心忡忡都是往轻了说,严重点说,为了保命,此时王家已经没有什么不敢做了。
话说回来,卫尉手握皇宫禁军,皇帝既然依然让利益相关的王凤,担任这个关键职位,就说明还没有下定决心,还在举棋不定,没下定决心就还有机会。
【原文】史丹以亲密臣得侍视疾,候上间独寝时,丹直入卧内,顿首伏青蒲上,涕泣而言曰:“皇太子以適长立,积十馀年,名号系于百姓,天下莫不归心臣子。见山阳王雅素爱幸,今者道路流言,为国生意,以为太子有动摇之议。审若此,公卿以下必以死争,不奉诏。臣愿先赐死以示群臣!”
【译文】史丹是元帝最亲密的大臣之一,能够直接进入寝宫探病,等到元帝单独在房间时,他闯入寝宫,一直走到青蒲之上,跪拜在地,伤心流泪的说:
“刘骜以嫡长子的身份,被立为太子,十多年来,他的尊号家喻户晓,天下没有不归心的。我见山阳王刘康得到陛下的宠爱,现在的道路上流言纷纷,为国生机,认为太子的地位不稳。如果是这样,三公、九卿及以下高级官员,必然以死相争,拒绝接受这样的诏命。我请求陛下先赐我死刑,作为群臣的表率!”
【解析】很明显史丹已经站队太子一边了,不然不会冒死进谏。中书令石显也已经站队太子了,不然皇帝向中书省咨询景帝废立太子故事的举动,王家如何知晓?
所谓政治,就是把朋友搞得多多的,皇帝的一举一动,王家全部知道,这就是盟友多的好处,政治讲的是和光同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史丹冒死闯宫进谏,石显则泄露政治机密给王家。两人都冒着生命危险为王家办事,可见,已经被牢牢的绑在了王家的战车上。
史丹说的这番话,实属大逆不道,就差赤裸裸的恐吓威胁皇帝了,是做好了牺牲的准备来进谏的。
史丹开口先强调了太子以嫡长得立,至于天下归心就有点夸口的,别说天下,就连他老子汉元帝都看不上他。
说朝廷高级官员要以死相争,这就是委婉的威胁了,还没说出口的下半句就是:“我们连死都不怕了,难道还怕造反吗?,如果你执意要废太子,那就别怪我们不认你这个皇帝!”
史丹是闯进去的。史丹为什么要闯进去?是真的见不到皇帝了吗?并不是。前面还说了皇后太子稀得觐见,稀得觐见只是说能够觐见的机会少,但并不是没有。
既然皇后和太子都还有觐见的机会,为什么王家要多此一举,指使史丹闯宫?
这其实就是一种表态。意思就是我们已经疯了,已经被逼到绝境了,如果太子倒台,我们全部不得好死。如果你还把我们往死里逼,那下次冲进来的,就不是史丹一个人了。
而此时,史丹敢于单独冲进来,恐怕王凤在外面也做了第二手准备,如果史丹被抓,就意味着进谏失败,皇帝铁了心要换太子,恐怕要发生摔杯为号的宫变,然后太子“明正言顺”的继位。
【原文】天子素仁,不忍见丹涕泣,言又切至,意大感寤,喟然太息曰:“吾日困劣,而太子、两王幼少,意中恋恋,亦何不念乎!然无有此议。且皇后谨慎,先帝又爱太子,吾岂可违指!驸马都尉安所受此语?”
【译文】天子素来心肠柔软,不忍看到年迈的史丹伤心流泪,而史丹的话又恳切中肯,甚是感动,有所觉悟,喟然叹息说:“我的病日益沉重,太子刘骜、山阳王刘康、兴都王刘兴,年纪都小,心中思恋,对他们的未来怎能不牵挂!可是并没有改立太子的念头。而皇后王政君一向谨慎小心,先帝(宣帝刘询)生前又喜爱刘骜,我怎么能违背他的意旨!驸马都尉(史高职位)从什么地方听到这些话?”
【解析】元帝已经怀疑是中书省泄露机密了。但事已至此,已经打草惊蛇,没有补救的余地了。如果再想废立太子,恐怕会导致王家外戚困兽犹斗,到时候鱼死网破,连元帝也有性命之危。
王家已经获悉皇帝的政治动向,权力神经敏感至极,如果此时再做任何不利于王家的动向,比如说把王凤调离卫尉岗位,都会引起王家利益集团的过激反应,被视为皇帝铁了心要换太子的倾向。
因此,汉元帝为了保证自身的安全,同时为了维护大局和谐稳定,改换太子的念头也就打消了。一场一触即发的宫变,在元帝的妥协中,暂时缓和下来了。只可惜这种短暂的和谐,是用长期的稳定换来的。
太子上位,外戚专权,不断地侵蚀着帝国的生命力,汉王朝未来三十年的政局,已经呼之欲出了。
【原文】丹即却,顿首曰:“愚臣妄闻,罪当死!”上因纳,谓丹曰:“吾病浸加,恐不能自还,善辅道太子,毋违我意。”丹嘘唏而起,太子由是遂定为嗣。而右将军、光禄大夫王商,中书令石显亦拥佑太子,颇有力焉。夏,五月,壬辰,帝崩于未央宫。
【译文】史丹立即向后退,叩头说:“微臣愚昧,道听途说来的,请皇上治罪!”皇帝于是接受了史丹的谏言,对他说:“我的病情沉重,恐怕好不了了,你要好好辅佐刘骜,不要辜负我的期望。”史丹唏嘘而起,太子的地位从此才巩固下来。而右将军、光禄大夫王商,中书令石显也站在刘骜一边,出了很多力。当年夏天五月二十四日,元帝驾崩于未央宫。
【解析】史丹站队太子不难理解,史家也是外戚,只不过是在血缘上已经比较疏远的外戚,正是由于血缘关系疏远,加之史丹当时只不过是驸马都尉,无论在关系上,还是地位上都无法成为王家的绊脚石,所以史丹能够终老,结局还算好。
但石显也凑热闹站队太子,就太不应该了。石显本是前朝权臣,一旦太子上位,有那么多舅舅要安排,岂会再让石显独掌大权。
像石显这种前朝权臣,一旦无能再独掌大权,就像鱼离开了水,离死也就不远了,因为长期只手遮天,好事做尽,坏事也做绝,有太多人想要他死了。
想要他死的人,和想要他位置安排自己人的王家一拍即合,石显的性命也就危在旦夕了。
所以,石显是不应该支持太子的,应该争一争,如果能够扶持本来上位机会不多的山阳王刘康登基,刘康拿到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必将加倍的感激石显。
再者,傅家外戚比王家外戚弱多了,为了多一个得力助手,共同掌控朝局,必然也会给石显留一个位置。
说石显傻也不对,很久以前石显就示好冯家,想要和冯家结盟,共图大事,只是冯家退让,主动退出了皇位之争。可见石显很早就预见了这个问题的。事见:汉元帝与苻坚,其实是一类领导,优缺点都很明显
石显之所以不和傅家结盟,其实就是觉得傅家赢面太小,冯家有沙场宿将冯奉世,傅家名不见经传,以色愉人而上位,无论是朝廷势力,还是群众基础,都远远比不上王家和冯家。
石显选择联盟傅家,是一件赢面小的事情;选择投靠王家,能不能善终,也是一件看运气的事情。他只是觉得投靠王家比联盟傅家赢面更大一些。
摆在石显眼前的路只有两条:一条是联盟傅家斗倒王家,机会不大,这是左倾冒险主义;另一条是卖身投靠王家,主动透露皇帝的动向给王家,寄希望于王家善待自己,这是右倾投降主义。
唯一有赢面的,联盟冯家斗倒王家,却因为冯家的不参与而堵死了,最后冯家也没有好下场。由于冯家的右倾投降而导致石显的无路可走,悲哀!
【原文】六月,己未,太子即皇帝位,谒高庙。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皇后曰皇太后。以元舅侍中、卫尉、阳平侯王凤为大司马、大将军、领尚书事。
【译文】六月二十二日,太子刘骜即皇帝位,拜谒汉高祖刘邦祭庙。尊祖母皇太后为太皇太后,尊母亲皇后王政君为皇太后。任命大舅父侍中、卫尉、阳平侯王凤为大司马、大将军,主管尚书省一切事宜。
【解析】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指的是宣帝的第三任皇后,第一任许平君,被霍氏毒杀;第二任霍成君,霍家倒台后自杀;
第三任王氏,无宠,完全是宣帝立来充数的,后宫不可无主,无主则人人纷争不断。所以宣帝看中了无子的王氏,皇后无子,一来可以安宁后宫,二来太子无母,也可以和太子和谐相处。
由于元帝的皇后王政君也姓王,故称王氏为邛成太后,区别之。后宫无子,与世无争,也声名不显,无争则无咎,故史逸其名。
【原文】《资治通鉴》汉纪 孝成皇帝 建始元年 前32年
春,正月,石显迁长信中太仆,秩中二千石。显既失倚,离权,于是丞相、御史条奏显旧恶;及其党牢梁、陈顺皆免官,显与妻子徙归故郡,忧懑不食,道死。
【译文】石显调任长信中太仆,官秩为中二千石。石显已经失去了靠山,又被调离了中枢要职,于是丞相、御史上奏成帝,列数石显过去的罪恶。石显的党羽牢梁、陈顺均被免官,石显与妻子也被逐归故郡。石显忧郁愤懑,不进饮食,死在途中。
【解析】成帝一上位,第一个打倒的就是石显。石显忧懑不食,其实是觉得被王家耍了。石显投靠王家,必然是得到了王家极其丰厚的政治许诺。石显走投无路之下,又不敢冒险,故只能投靠。
政治许诺是建立在权力的基础上的。彼时元帝在位,石显的作用很大,权力也很大,当然是要什么有什么;现在形势不同了,成帝登基,你石显已经没有用了,国家不养无用之人,所以被迁为长信宫中太仆。
长信宫是太后所在地,太仆是赶车的,后世称掌管车马出行的工作的官员为太仆,国家太仆则掌管全国车马出行等后勤工作,长信宫太仆则负责太后的日常出行。
石显从掌握着帝国所有机密文件上传下达的一把手,变成了太后的司机,恍然间其官场沉浮如同一场梦。
如果是这样结局,也不算太差,至少小命保住了,可以颐养天年。
但石显这种权臣,是注定不能平凡的。很久之前主父堰就 说透了权臣、孤臣的本质,“生不五鼎食,死亦五鼎烹”。石显这样的权臣一旦失势,就如同拔了毛的凤凰,变成一只野鸡,没权没势,谁都可以踩几脚。以前作威作福惯了,现在一朝失宠,岂能安生?
至于说:“显与妻子徙归故郡,忧懑不食,道死。”石显死在了回家的路上,这到底是石显自己不堪受辱自杀,还是被王家派人干掉,还是被仇家所杀,就说不清楚了。
总之,皇帝是不可能截杀朝廷命官的,说不定是石显平时敛财太多,被强盗劫杀,也不一定。
【原文】司隶校尉涿郡王尊劾奏:“丞相衡、御史大夫谭,知显等颛权擅势,大作威福,为海内患害,不以时白奏行罚,而阿谀曲从,附下罔上,怀邪迷国,无大臣辅政之义,皆不道!在赦令前。赦后,衡、谭举奏显,不自陈不忠之罪,而反扬著先帝任用倾覆之徒,妄言‘百官畏之,甚于主上’;卑君尊臣,非所宜称,失大臣体!”
于是衡渐惧,免冠谢罪,上丞相、侯印绶。天子以新即位,重伤大臣,乃左迁尊为高陵令。然群下多是尊者。衡嘿嘿不自安,每有水旱,连乞骸骨让位。上辄以诏书慰抚,不许。
【译文】司隶校尉、涿郡人王尊上书弹劾:“丞相匡衡、御史大夫张谭,明知石显等人专权擅势,作威作福,是海内祸害,却不及时奏报皇上,予以惩罚,反而百般谄媚,曲意奉承,攀附臣下,欺瞒主上,心怀邪恶,迷惑君王,没有大臣辅政的原则,都为大逆不道!这些罪恶发生在大赦令之前,尚可不追究。然而在大赦之后,匡衡、张谭指控石显时,不自责不忠之罪,反而故意宣扬先帝任用倾覆小人的失误,妄言什么:‘文武百官畏惧石显,超过了皇上’;这种卑君尊臣的言论,是不该说的,有失大臣体统!”
于是匡衡惭愧恐惧,摘下官帽谢罪,上缴丞相、侯爵的印信、绶带。成帝因新即位,不愿伤害大臣,就下令贬王尊为高陵县令。可是百官中很多人都认为王尊言之有理。匡衡沉默而心不自安,每逢遇到水旱天灾,都接连请求退休让位。而皇上则下诏安抚慰留,不批准他辞职。
【解析】司隶校尉王尊的弹劾,纯属无稽之谈,可笑之极。正是因为匡衡、张谭与时沉浮,曲于石显当权的淫威,才能够呆在丞相和御史大夫的位置上。
我突然想起一个段子,具体怎么说大忘记了。大意是说某领导上台演讲,抨击前任种种作威作福,然后台下就有人给他递纸条,问道:“当时你在哪里?”
于是该领导大怒,问道:“纸条谁递得的,站出来。”结果没人敢站出来,于是该领导接着说:“当时我就坐在你所坐的位置上。”
记不全了,谁帮我补充下。其实匡衡、张谭遇到的情况,也和这个是一个道理。极权之下,百虫禁声是正常的,因为还瞎叫的都被当成害虫处理掉了。
所以说,世界本就纷乱,网络吃瓜,瓜的级别越高,则说明执政者的包容程度越高,如果不准人说话了,没有反对的声音了,才是真正可怕的地方。
假设匡衡、张谭是威武不能屈的人,早就在石显时代被搞死了,如今坟头草已亭亭如盖,岂能有机会被王尊弹劾?
在者,石显时代,百官静若寒蝉,集体失声,有岂止是匡、张二人?照他这个说法,百官皆有罪,王家外戚当时在哪里?你王尊又再哪里,罗列罪名把所有人都装进去了,包括王尊自己。
所以皇帝和王家当然不能以这种罪名处理匡、张。如果这么处理了,岂不是满朝公卿皆是蝇营狗苟之辈,举朝人人自危,所有人颜面扫地,有这种罪名装人,实在是愚蠢,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所以王尊被贬了。
王尊的出发点虽然皇帝和王家中意,但如果按照王尊的意思,这吃相也太难看了点。再者皇帝新立,也不想一上来就大肆清退大臣,否则会引起官员恐慌。
但这并不说明皇帝和王家不想要匡衡、张谭的位置。所以匡衡、张谭把王尊的弹劾会意为王家的授意。匡、王二人,本就是与时沉浮的人,当前局势,外戚强盛,安排自己人的位置不够用,哪有位子安排外人。
鉴于石显的前车之鉴,还是保命要紧。所以一有责任就连忙往自己身上揽,只求赶紧把丞相和御史大夫这两个烫手的官印往王家推,因为对匡王来说烫手,对王家来说正是时候,这个时候只有外戚才能坐得住这个位置。
【材料】《资治通鉴》汉纪 建始三年,前30年
三月,张谭坐选举不实,免。冬,十月,光禄大夫尹忠为御史大夫。
十二月,丁丑,匡衡坐多取封邑四百顷,监临盗所主守直十金以上,免为庶人。
【译文】三月,御史大夫张谭因举荐人才弄虚作假而获罪,被免去官职。冬季,十月,擢升光禄大夫尹忠为御史大夫。
十二月三十日,匡衡因多取封邑土地四百顷,及属下属官监守自盗公款十金而获罪,免官,贬为平民。
【解析】这个很好理解,比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