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围作品 | 徐景春:母亲啊!母亲……
清明节临近,当我绵绵的思绪泛滥成追忆的海洋,凭我拙劣的文笔难以抒写出对母亲的怀念。母亲在短暂的人生中没有做过惊天动地的大事,然而母亲却以毕生的付出诠释了爱的真谛!母亲的爱依然泽被后人,让我们永远感动,让我们引以为荣!
母亲出生于解放前的1938年,是我们当地的富户梁家的女儿,排行老四,相貌清秀美丽,人称“梁家四小姐”。母亲曾说,她小时候,我的姥爷为她购置了一身镶金戴银的华丽裙服,穿着走动起来,大小银环相撞发出悦耳的声音,一时轰动穷乡僻壤。
然而,随着时代风云的变幻,这种富足无忧的童年生活不复存在了。尽管姥爷一家是笃实本分的人,但是还是受到了“一刀切”的待遇,土地充公了,一些房产挪作公用了,待到母亲出嫁时,家境已不再殷实了。然而,我的母亲没有任何怨言,连结婚时的婚房也是寄住在一位表大伯家的,自此贫困的生活伴随着母亲一生,然而她却安之若素,从来没有抱怨过命运的不公,总是以乐观、通达的态度面对生活和人生。
母亲是街坊上有名的女红能手。上世纪70年代时,家乡中还流行一种艳丽的、家纺的鲁锦,即厚实又吸汗、通风,是做被面和衣服的好料子。然而,调颜色、配经纬线、装机、织布等全套工序操作下来并不轻松,许多农村媳妇,做家纺或女红遇上了难题,就向我们家跑,求教于她们心目中的师傅——“二奶奶”。(注:由于我家辈分高,乡人尊称母亲为“二奶奶”。)当时,一句“俺二奶奶给俺配的线色!”是乡人们用很敬服和信赖的口气说出来的。母亲不仅仅是想着家人,她还顾及着乡亲、亲友,只有人家张口了,总会竭尽全力地帮忙了,既便是母亲在饭口上也会停下来给人家悉心地指教,如果是白天没有时间,她就在晚上做。多少个寒冷的深夜,母亲在一盏摇曳的煤油灯下,做着针线,有时困倦到钢针扎错地方扎到手上的地步,当东方即白,当崭新的鞋子或刺绣做好的时候,母亲欣慰地笑了,又亲自或催着父亲给人家送去。“谁家都有个难处,能帮总得帮啊!一村的乡亲们平安和美地过日子,这是最让人高兴的事啊!”母亲总是将乡亲的难处记挂在心间,只要家中略有生活改善,那怕是有一碗肉汤,一把青菜、几捧红枣,她就会让孩子们端着给日子最难的人家送去!没有得到过母亲记挂的村人似乎是没有的。母亲拥有慈爱的心怀!
母亲性格温和,为人真诚而公正,又加之我们家辈分高,村人婆媳间经常发生了纠纷,母亲是公认的最佳调解人,她的德行有口皆碑,不管是多么难解决的婆媳争斗和纠纷,只要经母亲推心置腹的调解后,都能奇迹般地化解了,和好如初了。在“清官难断家务事”的诸多化解中,母亲也遇到过个别人的不理解或恶语中伤,但是她每常以宽宏大量的心怀包容着这一切,终于有一天,曾经误解过她偏袒的人痛哭流涕过来赔礼道歉,母亲总是笑着说,她早已忘记了她和人家间的丝毫不快,只记住了人家的好处啊!只要是所有的乡亲们日子过得舒心开心,那才是她最幸福的心愿啊!
我们家人口多,生活过的十分艰难,母亲在万般的拮据中还是坚持为奶奶开小灶,为年幼的孩子们千方百计地增加点营养,而她个人既便是生重病了也不舍得吃一个鸡蛋。记得有一年寒食节,母亲将积蓄多天的鸡蛋煮了分发给孩子们吃,而她总是找托辞说嫌弃鸡蛋的腥味儿,一个也舍不得吃。
我自幼体弱多病,乡间卫生条件有限,有了病好找“神医”之类开出偏方,但是大多数情况偏方并不灵验。10岁时,我整日拉肚子,腹痛难忍,有时还呕吐,母亲夜以续日地守护着我,为我端水服药,变着法子为我做些好吃的。最后,我还是病倒了,到了镇上的正规医院,诊断出是“阑尾炎”,单纯打针吃药已不可能治愈了,必须立即开刀。从今天看来,这不过是一般的小手术罢了。但在上世纪80年代的僻远的乡下,却是一件很大的病症了。当父亲需要签下手术“家属意见”时,母亲哭红了眼,她满怀的自责说:“为啥不早点到公家的医院来呢,让孩子受大罪了!”在住院的7个日日夜夜里,母亲始终守在我的病床前,无论我何时醒来,她总是睁着眼守着我……
由于不分黑白地操劳,她的身体在40多岁时已出现了多种病症,但为了省钱,总是不让父亲带她住大医院,直至由一般的肾病,病情慢慢加重,转成了尿毒症晚期,当这一不治之症的坏消息传来时,村里很多人都掉泪了。许多人为了他们心目中的“二奶奶”找偏方,乡间的妇人们更是有空就跑到我家问寒嘘暖。此时,母亲已是全身浮肿,血压高涨,热度不减,烧得她神智迷糊。孩子哭声一片,这种凄惨的景象直至过了30多年都不曾从我心间抹去。在她神智稍稍清醒时,她总是安慰我们陪伴人注意休息,她为今后不能为孩子们操心,为村坊上不能尽力而无限伤感,说着说着,就泪流满面。
一次,母亲突然血液上涌,脸红如红布一样,当父亲和火速赶来的乡亲们一起将她送到医院的时候,母亲已处于生命的危险关头,医生说,支撑不了一、二天,必定是母亲太放心不下她的儿女们,她的乡亲们;必定是她太留恋这温暖的人间,她硬是支撑了两个多月,创造了医生不敢相信的奇迹。刚强的父亲,在医院的走廊里哭过多次,他说:“我和你母亲结婚20多年,没有红过一次脸,也没有吵过一次嘴,你母亲是世上最好的人,让长辈们称道,让小辈们说好,心地善良,做人公道啊!”
在一个萧索的秋夜母亲还是平静地离开了我们,全村人为母亲办了一个隆重而庄严的丧礼。多少年轻人长跪不起,多少老人泣不成声啊!母亲啊,您以正直的人格,贤德的品质,在短暂的人生中留下了可贵的精神财富。
年过中年的我,每当回到老家,目睹着母亲的坟茔的时候,我的心里依然涌动起无限的悲痛。我们并不因时光的流逝而忘记慈爱的母亲,我们并不因喧嚣的世界而忘记伟大的母爱。
(作者:徐景春,山东商报社驻济宁记者站责编,济宁市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