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大尺度的电影,今后再也拍不出来了

“活下去,像牲口一样活下去。”

这种入木三分的台词,就算放到现在依旧振聋发聩。

80年代初期,趁着稀有的短暂开放,中国诞生了许多伟大的作品。

谢晋导演,姜文和刘晓庆主演的《芙蓉镇》就是其中之一,上面那句台词便出自这部电影。

1963,芙蓉镇的“芙蓉仙子”胡玉音和丈夫桂桂在米豆腐摊前忙碌着。

他们的生意异常火爆,来吃米豆腐的人群络绎不绝,有镇党支书黎满庚、粮站主任谷燕山、蹲在一角的秦书田,以及街坊四邻。

看到生意不错,他们决定通过劳动过上更好的生活。

胡玉音和桂桂起早贪黑、省吃俭用,总算攒了一笔钱,从镇上无赖王秋赦手中买了一块地,盖了一幢新房。

可是落成之日就是他们受难之时。

四清运动开始了,原国营饭店的经理李国香成了工作组组长,纠集二流子王秋赦,大搞阶级斗争。

为了躲避这场灾祸,胡玉音把千辛万苦攒下的1500元交给干哥哥黎满庚保管。

他俩原本是青梅竹马,因胡玉音出身不好,二人被迫分开,但他们的情份还在,彼此相互帮扶。

后在丈夫桂桂的建议下,胡玉音到远房亲戚家避难,待她再次回到芙蓉镇时,早已物是人非。

黎满庚没有扛住残酷的阶级斗争,向工作组交出了胡玉音的1500元。

桂桂自杀,埋于乱坟岗,新屋被收,胡玉音只能寄居于烂木板房,终日以泪洗面。

苦难并没有就此终结,胡玉音被定为五类分子,跟着秦癫子秦书田一起扫大街,寒来暑往,不可停歇。

1966年,十年动乱开始,中国进入神鬼不分的年代。

那是个是非颠倒的时期,人民苦不堪言,每个人的头顶都笼罩着一片散不去的乌云,世道荒谬,人就是鬼,看不到天亮的时候。

人格和尊严如同秋天的落叶。

落时枯萎,落后萧瑟,被人踩在脚下,除了发出“沙沙”声聊表不公,其余便是承受践踏。

贴大字报、开批斗会、上街游行,如家常便饭,能不能恋爱,可不可以结婚,都得上级批准,否则等待他们的不是远方的幸福,而是眼前的苛责。

这一时期发生任何事都不会意外。

好吃懒做的老流氓王秋赦成了阶级斗争的忠诚卫士,骑在了李国香的头上,李国香被定为搞破鞋的,于大雨中示众。

正当王秋赦春风得意时,李国香被重新结合进领导班子,成了芙蓉镇阶级运动的领导人,手握大过天的权力。

王秋赦追悔莫及,多次向李国香认错,大表忠心,又取得了李国香的信任,关系也更进一步,从阶级战友变成了偷情伙伴。

一同扫街的秦书田却没有这份好运。

胡玉音将自己的悲惨遭遇归罪于秦书田,责怪他不该在自己结婚时唱贺喜歌,新房建成时写贺喜联。

秦书田并没有辩解什么,反而时常暗中帮助。

春去秋来,青石板路上两个相濡以沫的干枯灵魂擦出了爱的火花。

爱情的滋润让他们有了爱情的结晶,秦书田高兴地去申请结婚,可他们没资格像牲畜一样婚配。

结果,秦书田被判刑十年,胡玉音被判刑三年,因怀孕监外执行,分离时,秦书田告诉她:“活下去,像牲口一样活下去。”

这些荒唐的做法,谷燕山看在眼里。

曾为战斗英雄的他,愤恨斗争的无知,也痛恨自己的无能。

他可以醉酒后,于雪夜中幻想自己与敌人殊死搏斗,可他醒来后,依旧感叹世道何时才能安宁。

他的良心未被残酷的形势泯灭,在胡玉音难产时,冒着漫天大雪和生命危险拦住军车,救了胡玉音母子性命。

十年过去了,天亮了。

胡玉音盼来了秦书田,米豆腐摊人声鼎沸、热闹如初。

李国香没有被清算反而高升,与秦书田偶遇后,秦书田劝说她过点老百姓的日子,别总跟老百姓过不去。

王秋赦住的吊脚楼塌了,人也疯了,整日游荡在街头巷尾,敲着破锣,喊着“运动了”,秦书田说道:“世道不变要是不防着点,他说的兴许是道理。”

王秋赦的疯是他咎由自取,像他这样的人有错吗?

他们似乎没错,形势所逼,逼人选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稍有一丝不注意,就有可能丢了性命。

他们好像有错,忘记往日情分,昧着良心做事,随着大流摇摆,残害许多无辜,把人当作牲口,肆意侮辱批斗。

可对错难分并不是《芙蓉镇》的可怕之处。

真正可怕的地方在于恶人并没有得到报应,反而平步青云,与被自己迫害过的人谈笑风生。

李国香本是国营饭店的经理,得益于舅舅是县委书记,摇身一变成为了县商业局科长,远离了令她厌恶的芙蓉镇。

四清运动开始后,李国香又成了趾高气昂的工作组组长,大搞阶级斗争,瓜分各家财产,把人命当儿戏。

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动乱时期来临,李国香被贬为搞破鞋的,运动形势明朗后,晋升为阶级主任,继续耀武扬威。

十年动乱结束,李国香非但没有被清算,还调到了省里,小日子过得舒坦,照样可以抖抖威风。

这就是片中最大的恶,全无羞耻心的李国香,她的升迁路是一出荒唐到荒诞的黑色幽默,看似一本正经,实则非驴非马。

像李国香这样的干部,又何尝不是如今的现实。

他们在办公室里饮茶谈笑,嘴上念叨着老百姓,却从没想过过点老百姓的日子,一门心思跟他们过不去。

没有关系进不了衙门,没有后门办不了事情,没有背景见不了领导,普通人想要跨越阶级,比登天还难。

他们对百姓的态度取决于风往哪吹,风要稳定政权,他们就吹向无产阶级,风要经济强国,他们就重商崇商。

那个年代的人像牲口一样活着,这个年代的人又比牲口强得了多少,这种直白的现实是不分时代的。

如果仅是展现苦难,电影就成了苦大仇深的“怨妇”。

《芙蓉镇》之所以能成为经典,是因为它传达了一种精神,别人践踏你,你不能也作贱自己。

秦书田原本是文化馆馆长,知书达理,温文尔雅。

尽管一开始就被定为五类分子,失去了馆长身份,名字也从秦书田变成了秦癫子,每天的日常就是点头哈腰,听候差遣与批斗。

但是他从未放弃过生的希望,即使不分白天黑夜的扫大街,尊严散落一地,他依旧乐观积极,于苦难中品尝生活的甜蜜。

胡玉音在他的感染下,放弃了消极度日。

两人从互有间隙变得互生好感,他们起早贪黑的扫大街,逢人就卑躬屈膝,可他们也有专属于自己的快乐。

他们的快乐是秦书田翩翩起舞的华尔兹,是胡玉音偷偷做的一碗米豆腐,是他们你侬我侬的巫山云雨。

在那个混沌的年代,他们的爱情是黑暗中的一束光。

他们身心都在承受迫害,可他们不曾丢下奔头,这世道有千万艰难险阻,让活着成了一种奢侈,但拼了命也要活下去。

就算门框上被贴上“一对黑夫妻,两个狗男女”的白对联,秦书田也能苦中作乐,把白对联当作上级对他和胡玉音夫妻身份的认可。

他们的苟延残喘,是大时代下小人物的悲凉,但他们的坚韧不拔,更是打破人妖颠倒,迎接天明的有力武器。

可惜这样的好片子现在再也拍不出来了。

由此可见中国不是不能拍出伟大的电影,而是这个时代不允许。

由电影娓娓道来的年代故事联想到一个问题。

站在如今的上帝视角去评判那个动乱的年代,我们能做到公正吗?

答案显而易见,我们根本做不到客观,要么一味地贬低当时的不堪,要么盲目的批评那时的昏庸。

因为我们的眼睛被一块红布遮住,即使掀开看到的也是如井口大的天空,这片天空的阴晴不是自然使然而是人为控制。

历史就像经过时间洗刷后坍塌的房屋,永远也回不到从前,可我们连正视残垣断壁的机会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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