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旧事系列》 之 我和仰韶酒厂的故事 第五部分 | 陈豫闽

作者简

《小城旧事系列》

我和仰韶酒厂的故事

第五部分

陈豫闽

写在前面的一句话:
第四部分发出后,海南好友纪公在微信上留言给我说:“这部分没说喝啥酒,与仰韶酒厂关系就远了”。义马好友一川江水说得更直接:“建议你把题目改为酒鬼的故事,以小说形式写。因为内容已不是你和仰韶酒厂的故事了。难道渑池人只喝仰韶酒而不喝别的酒?难道渑池人唯有喝仰韶酒才会醉并洋相百出,而喝其他酒不会醉并不会出洋相?”他们说得对也不对。其实大家是应该可以看出的,前面描写酒鬼的那部分,他们是在喝仰韶酒的老根——南猪场生产的“渑池老白干”散酒,俗称“一毛烧”。接下来描写的酒鬼们,就啥酒都喝了,我并没有说他们只喝仰韶酒不喝其它酒。再说了,再好的酒也会醉人,醉了的人都会洋相百出,哪怕你喝的是茅台酒。
其实我的苦衷是,原先已经写好的故事,由于又采访到重要史实,需要做重大更正,为了不长时间断更让人忘记前面,只好先用一段酒鬼的故事补充上去了,是有点勉强。这才是问题所在。
现在言归正传。
29、探索仰韶酒厂领导交替经过——席清亮

席清亮早先是县印刷厂厂长,后调到县化肥厂干厂长,最后从化肥厂领导岗位上调入仰韶酒厂当了厂长。那时候干部调动很频繁,我岳父就先后干过许多部门,光食品公司就先后干过两次书记。
如今的国家食糖储备库(渑池人习惯叫“糖库”),早就成了仰韶酒厂东区的一部分,当年的位置在小窖车间南边。很少有人知道,我岳父曾经是这个国家糖库(后来才划归县上)的第一任书记、主任。
在住房普遍紧张的年代,糖库就专门建有家属院,由于人少房子多,除了职工们都有住房,和我岳母好的王素珍一家也跟上沾光住了进去。
糖库划归县上后,家属院划归给了黄门(念maier)煤矿,成了矿上驻县城的联络站(因为矿区位于偏僻的英豪乡),俗称“黄门联络站”。院子位于现在的市场街北口东边,当时的大门朝东,南面是一道围墙,剩下三面都是房子,红色机瓦顶,红色砖墙,一砖到顶。
它的西边就是北城墙残留的一个土崖堆。——后来我县名医董法文,买下后在那里推平土崖堆盖了一所小院子,勉强能盖三间小房子,在当年很不起眼。谁也没料到,日后这里会因修了仰韶大街而成了临街房,他们家拆了整个旧院子建起了一座高楼大部分对外出租。
如今的“黄门联络站”,已经拆了建成“三煤宾馆”很多年了,大概还属于黄门煤矿的资产。为什么这里会成为“三煤宾馆”,那是因为县办的黄门煤矿,后来改制成了“三门峡黄门煤矿”了,因此简称“三煤”。
在仰韶酒厂所有的厂长书记当中,就属席厂长例外。别的厂长都认识我,只有他是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但说起我爸他一定认识,因为我爸在酒厂的上级单位商业局干办公室主任一辈子,当年也曾负责过一段时间给仰韶酒批条子卖酒,后来我爸退休后,还和退下来的乔文宣厂长一起为酒厂写过《仰韶酒厂厂志》。
我爸经常在我面前提起席清亮这个名字,我也见过席厂长好几次。那时候还小,长大参加工作可能会有交集了,席厂长退下来了,所以他不认识我。
在我眼里,席厂长话不多,看上去很严肃,我和不少人一样,都有些惧怕他,我几乎没见他笑过。据说,厂里的其他领导和工人们也都惧怕他,说他杀气很重,很有领导范儿——希望席的后人原谅我的直言,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有可能不对。
席厂长喜欢在厂区里走着思考问题,不喜欢在办公室里呆着,这也是其他领导和工人们怕他的一个原因,因为大家都怕被厂长揪住“小辫子”。
30、紧俏的仰韶酒

说起席厂长的严肃和面容可怕,上官宏亮给我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八十年代的仰韶酒非常紧俏,除了县上集体事先研究过分给各个单位的酒指标外,商业局还可以在计划外批一小部分条子应付关系单位和部门,席清亮厂长则可以批一大部分条子应付民众,剩下的任何人都没有这个权利,包括和他搭班子的其他厂领导费国华、张云霖、闫景太等人。俗称“一支笔审批”。
因为商业局能批的量很小,大部分都给了关系单位和驻军,个人如果需要买仰韶酒时,大部分人都会找席厂长批条子。
由于找的人太多,席厂长为了便于批条子,总是事先就将厚一点的白纸,让人专门裁成一叠小纸条,装在身上应付这些事。就这,到了年关和节假日,他也还要东躲西藏,心里总是盼着越少碰到熟人越好,生怕有人来找要批条时不能满足要求。因为那时候的仰韶酒产量有限而需求几乎无限,根本就没法满足所有人的要求。
上官宏亮说,有一年我同学要结婚,托我给批点仰韶酒待客用。我当时已经是销售部门的人了,自认为问题不大。
我在厂长办公室没有找到席厂长,后在厂子院子里才无意间碰上了他,我告诉了我的诉求,席厂长慢下脚步说了声“就你事多”,然后没再理我径直就走了,把我晾在那里非常尴尬。席厂长走了几步又停住思考了一会儿,这才给我写了张条子,我接过条子很高兴,心想不管咋说,同学交给我的任务终于完成了。
没想到,席厂长走远之后,我打开条子一看,上面竟然只写着供给两瓶酒,我很不高兴地追上席厂长说,人家结婚办事招待人,两瓶酒咋够喝?……席厂长愣了一下,将我的条子要走了,我以为这下他是要改写成多几瓶了,咋也没想到,席厂长竟然是接过条子,三两下就把条子给撕了,扔了,然后又走了……
我回到办公室闷闷不乐坐在那里,时间不长席厂长进来了,我看见装作没看见,也没起身打招呼。席厂长走到我背后递给我一张条子,说了声,“下不为例啊,以后别再多管闲事了”。然后,没等我回话就走了。我拿起条子一看,比我想象的还好,竟然是一箱15瓶,高兴地差点在办公室就蹦起来。
这时我才知道,席厂长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
大家说说,仰韶酒当年紧俏不紧俏。大家说说,席厂长,当年牛不牛?
31、紧俏的物资不只是仰韶酒
改革开放前,我县的物资供应非常紧张,因此商业局及其下属公司和县食品公司都属于非常牛的单位。那个时候许许多多商品都需要票证和批条。
我自己不断叫着“叔叔,叔叔……”求着烟草公司(那时候烟草尚未独立出去)业务负责人唐西牛求购“喜梅烟”的故事;我的班主任李老师,快过年了着个竹箩头,在南猪场西大门处踯躅徘徊不愿离去,就是因为买不到猪头,后在我的帮助下,求到食品公司书记的我岳父才买到猪头的故事,我都已在我撰写的《渑池往事系列》之《解放大街》《南城壕大街》里写过了,这里就不重复了。
以前听说过一句名言:我就不信拿着钱买不到猪头了。
后来我是真的遇到了拿着钱买不到猪头的,还是待我很好的班主任,还是高级职称的教师和后来的高中副校长。
那时候,有许多的商品,你即使再有钱也买不到。就连月经带、大粪都要有票人家才卖给你。没有票证,你可能连衣服也穿不上。你可能会说,那我就不买布,我用乡下的棉花自己织布做衣服,对不起,棉花更得要证。
大家想想,拿着钱连饭也买不到的时代,其他物质会不紧张吗?
非常失望我的一些被洗脑了的同学,直到如今仍在不断讴歌怀念那个年代,不让人说一句那个年代的不好。他们至今仍在坚持说那个年代干部如何廉政,那个年代如何如何空气好……
在这里,我就想多问他们一句,那样的年代,难道你们真心会喜欢吗?
32、韶州酒厂的前世今生

县食品公司做散酒时就赚到了钱,利润当然也不薄,现如今看仰韶酒紧俏到如此程度,生产酒就像是在印票子,仰韶酒厂也已经显露出晋级科级单位的苗头,甚至比普通的科级单位还牛。(仰韶酒厂后来成了国家大型一级企业,厂长费国华兼任了县委副书记)这不能不让食品公司领导动心思,于是他们找了县上。
1985年县上做出决定,把位于南猪场内的这个酿造车间又归还了县食品公司。
仰韶酒厂这个时候也已经把这个厂不咋当回事了,所以交接时很顺利,没有扯皮。接收后,是一个叫姜培周的担任了厂长,不再由南猪场主任兼任。姜的妻子划成右派后没了工作,回到了野狐沟农村,平反后又返回到城关镇工作。我妻子当年正好在野狐沟插队当知青,所以认识了他们一家,姜的女儿后来也和我妻子成了朋友。
1985年的人们已经有了商标意识,县食品公司接收后,就把这个车间定名为“韶州酒厂”,生产出来的酒自然就叫“韶州酒”了。
据《渑池县志》介绍,韶州酒厂当年共有职工25名,年产能力设计为100吨,其实到了1987年才达到年产80吨,产值只有240万。
由于是老窖池、老工人,当年“韶州酒”就被省商委评为优质酒,荣获金质神州杯奖,产品畅销省内外。
当然了,为了好卖,韶州酒的外观也是一条金龙,和仰韶酒很像。都是亲弟兄,仰韶酒厂也没告过他们侵权。遗憾的是,“韶州酒”生产了几年,竟然都没有把“韶州”商标注册过。因为那时候的人们,商标意识还不是很强,觉得申请注册商标还要搭功夫费钱财,不值顾。这就和当地人给孩子取名字一样,总觉得赖好有个名字能和别人区别开来就行了,管他是叫狗蛋还是国栋。他们不知道,孩子长大后就会显得大不一样,孩子本人也会生气。
由于仰韶酒厂的规模迅速扩大,产销量高速增长,并占领了省内外市场,由于时代发展的很快,韶州酒厂没存世几年就倒闭了,后来厂房成了鸡蛋库,车间成了养鸡场,“韶州酒”自然也就销声匿迹了。
到如今,我想找一张韶州酒的酒瓶酒箱酒标的照片都找不到,更别说实物了,实在遗憾。
前排:技术员董保民、厂长席清亮、副厂长陈朝阳后排:办公室副主任雷彩恩
33、新的韶州酒厂诞生

1993——1994年,在上头“有水快流”的导向指引下,渑池县委政府发文要求行政事业单位开始办经济实体(如今看就是胡来)。各个有权有钱单位开始大显身手,没钱没权单位领导愁眉苦脸整天挨训。这一时期,渑池县工商局办了炼铁厂,劳动局办了水泥厂,县委机关在马口桥西头办了加油站,县政协开办了煤矿和养鳖场,组织部在原县直中学门前开办了“天外天”饭店、公安局开办了汽车修理厂和耐火材料厂、教育局也开办了煤矿……
由于缺乏论证,盲目上马,缺乏管理人才、技术和约束机制等原因,多数开张不久就下马倒闭,造成了不小的经济损失(多数倒霉的是银行)和不良影响。个别单位甚至是亏了公家,富了个人。也有老实人想不开,看自己挑头让大家集资办厂开矿,没有把事情办好却把钱给亏光了,自己只好躲在一边寻了短见,去见了马克思。
大概是2003年左右,记不太清楚了,我的一位很有经济头脑的同事,内退后利用自己特殊的关系找了县上,最终县上可能是还是按照鼓励全民办企业的精神,下文批准把“韶州酒”和“韶州酒厂”的商标和牌子无偿给了他,允许其办酒厂使用。
我的这位同事很会精打细算,他先是凭关系在县面粉厂黄花厂区,以优惠价租了几间闲置的大库房,后又以优惠价买来了大酒厂使用过的旧的铝制储酒罐,然后才在机械厂门前租赁了两层楼房当作办公地点,挂起“韶州酒厂”的牌子就开始营业了。
不知情的都还以为是仰韶酒厂又设立了分厂,因为他使用的骨干兼合伙人,都是仰韶酒厂的老人手。勾兑师是,销售经理也是,就连招聘的十几个灌酒工人,也是仰韶酒厂下岗的成装车间的工人。
我曾几次到他们厂子里参观过,也品尝过他们用四川拉来的小酒厂粮食酒勾兑生产出的新“韶州酒”。由于我是外行,觉得这酒喝起来还可以,和一般的普通白酒几乎没什么两样,也觉不出好和不好。我估计大多数喝酒的人,也和我一样说不上来什么子丑寅卯。
喝酒主要看的是牌子,是宣传,是故事,真正懂酒的没几个。就像网络上说的那样,你即使天天喝“董酒”,你也不一定懂酒,因为这里面的道行很深。
席清亮厂长与勾兑师李群周一起品尝新酒。
34、
我抖音上发的那个南猪场院子里韶州酒厂老厂房的帖子,后面跟帖的其中一个人说,他家里现在还有“韶州酒”,我怀疑他那酒就是这个时期生产的那种新“韶州酒”,而不是八几年南猪场车间生产的那种老的“韶州酒”。
原仰韶酒厂打假办一位朋友告诉我,当年仰韶酒厂生产的“仰韶酒”,哪一款酒卖得火,新建的韶州酒厂马上就会跟进,时间不长就能仿制出外观和商标极其类似的“韶州酒“,令他们头痛不已。
最有名的就是仰韶酒厂生产的那种每个一两装的三角瓶的“酒头酒”,他们刚生产出来没多久,韶州酒厂就也生产出来了,酒瓶、酒盒、外包装等等都很相似,让外地人根本搞不清是不是仰韶酒厂生产的。他们也去找过韶州酒厂,但因为渑池是个小县城,有着各种扯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关系,这事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35、酒头酒建议不要喝

这种一两装的酒头酒,两个厂生产出来的酒度数都很高,好像都是70°左右的原酒直接就装瓶了,喝起来虽然酒香浓郁,闻起来也很舒服,但喝进去后会感到很爆烈很割嗓很有劲也很带劲,喝一口到嘴里,马上就会从嗓子眼里开始,好似着了火一样,一直顺着食道火辣辣地烧到胃。但这也正好对了老酒鬼们的脾气,他们要的就是这种感觉。
由于是一两装,所以大部分人喝的时候都是对嘴吹,一次吹一瓶。吹一瓶听起来是没多少,但架不住需要不断地吹瓶。上官宏亮的最高记录是招待外地客户时一次吹过五个,我的最高记录是一次吹过七个,现在想想都后怕。虽然那时候没人查酒驾,也没人会因为喝酒出事告你到法庭上,但伤身体啊!
36、我那次吹七瓶酒头酒纯属自找不自在

我那个办厂的同事老Z,拿着自己刚生产的酒头酒找我们品尝,同桌的还有我的一个搞建筑的大老板同学老李与他的同样是我同学的司机老雷。
四个人两件20瓶——老Z作为韶州酒厂厂长请人喝酒,带酒自然不少带,万一带少了不够喝就会很掉价,但估计他开始也不会想到,四个人能把这20瓶喝完。
我本人到现在也没有酒瘾,更不爱喝酒。除了朋友之间应酬实在没办法喝一点,平时再好的酒我也是滴酒不沾。
几个老朋友老同学老同事遇到了一起,况且还是人家让给品鉴酒的好赖,我咋说也不好意思推辞说不喝酒,或者少喝酒。但我想到了李老板身体不好有“三高”,估计他肯定不敢多喝酒,我便抢先站起来把喝酒的规矩定了,说了句事到如今仍后悔的话:
雷师傅今天还要送咱们回家,他可以少喝点,只喝两个。我这人不胜酒力,但既然来了,就和李老板喝一样多吧,李老板喝几个我喝几个,绝不耍滑头。至于Z老板,你自己做的酒,当然要喝起码五个以上,否则就是你的酒不好,是拿来忽悠我们,让我们为你说好话做广告的。
事后才知道,李老板在酒桌上,就是一个宁舍命不舍感情的主,他能把事业做得风生水起,估计也和喝酒豪爽有关。
那一次,我们四人喝酒,李老板喝七个,我喝七个,老Z厂长喝了五个,只让雷师傅喝了一个。谁也没喝倒下,还都客客气气道了别。
别人回到家咋样我不知道,我是回到家就躺到了床上,有些头晕有些难受,但最终也没吐出来。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陈豫闽,男,63岁,退休干部,文学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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