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氏文化】外祖父的腊九粥 (文/张垣)
张
垣
外祖父的腊九粥
庚子腊八节,我在熬腊八粥之际,口占《腊八小诗》,打油诗而已:
八样宝贝已下锅,
不妨在此数一数。
自家种的红山芋,
香沙芋艿放几颗,
新疆红枣握一把,
剥了交关长生果,
赤豆也是自家种,
洋扁豆子也来和,
黄芽菜也凑热闹,
皆衬大米腊八粥。
香味已经传寒舍,
小康生活乐乎乎!
不少微友在点赞我小诗的同时,也历历如数家珍摆其腊八粥的八宝,热热闹闹,开开心心,其乐无穷矣!
然而在那硝烟弥漫、暗无天日的旧社会,即使一锅腊八粥,穷人家也难张罗,我的老外公的最后一顿腊八粥,改为腊九粥,然后在腊十的早晨永远闭上了眼睛。
外祖父土生土长于靠近小镇的雇农家,地无一垅,全凭他出色的木匠手艺,加上外婆的纺纱织布,养家糊口。不幸的是外婆走的早,他既当爹来又当娘,拉扯大两男两女,成家立业。长子招赘在外,次子到上海冠生园厂打工,他的晚年就和次子家一个灶头吃饭。
1948年,外祖父已步入80耄耋之年,为了减轻子女负担,他在年初就忙忙碌碌为自己准备后事,一具厚厚实实的寿材打成了,还漆上黑漆,乐乎乎地告诉与他朝夕相处的孙子孙女:"活着,我住自家造的草屋,死了,我睏自家打的棺材。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我的小舅母突然得急病,无钱医治离世,小娘舅立刻赶回老家,处理后事,但手头拮据,连打棺材的钱还不够,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外祖父体谅儿子,慷慨表态道:"阿二,你勿要急,我格寿材先让你娘子睏!"
“这怎么可以?”
“什么可以勿可以,人死了总要睏棺材的,总勿能把你娘子用芦菲一卷埋地下!”
小娘舅只得顺从,没有借钱做债办了丧事。以后我母亲和姨妈与外公论及此事,怪他不顾自己风烛残年的事。外祖父豪爽地劝两个女儿:“火烧眉毛了,我不能不过问。将来我老了,阿二买得起厚棺材最好,买勿起,我睏薄皮棺材也可以。棺材有厚薄,将来接骨头,尸骨放进骨殖甏,反正没有厚薄的。”
外祖父一言九鼎,解决了小娘舅的燃眉之急,小娘舅又赶去上海打工,两个孩子得由外公照顾。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总得操心。一老两小三张口,放在老家,小娘舅一直念叨老父,但远水救不了近火,凡事外公操碎了心。
这年冬天冷得早,一到腊月,天寒地冻,滴水成冰。老年人经不起冷,外公躺在冷被窝里,只得指使孙儿孙女学着烧粥煮饭,有一顿没一顿的打发日子。这天上午,孙子孙女走到老祖父床前哭道:“别人家昨晚都吃腊八粥了,我俚为啥吃勿到?”
“都怪我睏躺在床上,连日子是几时也勿晓得了,别哭,人家吃腊八粥,我俚吃腊九粥,等一歇我烧给你们吃。”
他抖索索穿好衣服,颤巍巍下床,摸摸索索地找了点豆子红薯萝卜青菜,凑满八种,但米甏朝天,只得到邻居家求借,然后叫孙子淘米洗菜,一一安放锅内,打好水,叫孙女烧锅,总算熬出了一锅粥。
此时此刻,夜幕降临,外祖父点上豆油灯,吩咐孙子盛粥,叫孙女端上桌,然后三人围坐一桌,外祖父一声“我俚吃腊九粥啦,”话音刚落,祖孙三人捧起热腾腾的粥碗喝起来,喝了一碗又添一碗,很是尽兴。老人家意味深长地对孙子孙女说:“公公耽误了你们吃腊八粥,总算补上了腊九粥,对得起你们了。从今往后,你们应该自己记节气呀!”
想不到,这就是外祖父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这天晩上,天格外冷,外祖父钻进冷被窝,哼哼唧唧的好一阵。第二天早晨,孙子孙女喊他,他永远不能回应了,腊九粥是他老人家为后代奉献的最后一点心意,令人唏嘘!如果老人家能再挨一年,挨到新中国,那该多好啊!
作者简介:张垣,江苏省海门天补中学语文高级教师,海门市8,9,10届政协委员,1985年创办补天戏曲社,35年如一日主编社刊《补天戏苑》,该报被评为全国中学生文学社团优秀报刊,已出千期,同时推出《戏苑女娲乐补天》《戏海拾贝勤补天》《美善天地》等五册戏曲校本读物,被中国戏剧家协会接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