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树志先生谈《图文中国史》:莫道昆明池水浅 观鱼胜过富春江
我写《图文中国史》,是为了还愿,回应读者们的愿望。这些年来,在不同场合开讲历史,多次听到中老年读者的呼声:是否可以写一本简单的历史普及读物?他们或许是为小辈请求的,或许是自己的内心愿望,态度诚恳,令我感动。现在拼搏于第一线的学者们,大多都在忙于重大课题的研究,还有职称晋升等的压力,无暇顾及历史普及读物的写作。对于退休多年的我来说,则责无旁贷,是不可推卸的责任。
随着读者文化水平不断提高,普及读物也水涨船高,所以我们做的是,提高的普及,普及的提高。
坦率地说,这是一项吃力不讨好的工作,中华五千年文明史,光辉灿烂美不胜收,企图用十万字把它写清楚,简直太困难了。很可能流于平庸:只有骨架,没有血肉;只有干枯的枝条,没有绿叶和红花;只有事件的流水账,没有生动的活剧;只有宏观的扫描镜头,没有细微的特写镜头。面对丰富的内容,如何取舍,很伤脑筋,如果追求面面俱到,结果恰恰相反。
目前各位看到的,是反复推敲后确定的框架和结构,要点是兼顾点线面,在朝代系统的架构下,选择若干专题重点书写,尽量用最少的文字表达最多的内容,力求深入浅出。我的目标是简明而不肤浅,专精而不枯燥,写一本社会大众看得懂又喜欢看的历史读物,希望各位可以放在案头床边随时翻阅,爱不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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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大学工作,给本科生讲了几十年中国通史课程,先后写过两本有关的书:一本是教材《国史概要》(复旦大学出版社出版),另一本是讲稿《国史十六讲》(中华书局出版)。也就是说,《图文中国史》的写作是有前期积累的,并非急就章。现在所花的功夫,除了概括和提炼,更重要的是增加新内容,开拓新视角,提供新启示。
巧妙地引用前辈学者的真知灼见,为我的叙述增添思想和文采。
写到传说时代,引用前辈史家张荫麟的美文:楚人的生活充满了优游闲适的空气,和北人的严肃紧张的态度成为对照。这种差异从他们的神话可以看出。楚国全族的始祖不是胼手砥足的农神,而是飞扬缥缈的火神;楚人想象中的河神不是治水平土的工程师,而是含睇宜笑的美女。楚人神话里没有人面虎爪、遍身白毛、手执斧钺的蓐收(上帝的刑神),而是披着荷衣,系着薏带,张着孔雀盖和翡翠钺的司命(主持命运的神)。适宜于楚国的神,不是牛羊犬豕的膻腥,而是蕙肴兰藉和桂酒椒浆的芳烈;不是苍然皓首的祝史,而是采衣姣服的巫女。
才华横溢的张荫麟,写了半部《中国史纲》,英年早逝,才情未尽。
写到西周的礼乐文明时,引用前辈史家杨向奎的妙论:没有周公不会有传世的礼乐文明,没有周公就没有儒家的历史渊源,没有儒家,中国传统的文明可能是另一种精神状态。此所以孔子要梦见周公,称赞说:“郁郁乎文哉,吾从周。”这样深邃的历史眼光,令人佩服之至。
写到宋朝的科学技术时,引用李约瑟的高见:中国科学技术发展到宋朝,已呈现巅峰状态,在许多方面已经超过了18世纪中叶工业革命前的英国或欧洲的水平。如此果断而大胆的结论,出于英国科技史权威之口,其可信度不言而喻。
写到宋朝的商业革命时,引用费正清的观点:宋代经济的大发展,特别是商业方面的发展,或许可以恰当地称之为中国的“商业革命”。中国的商业革命早于欧洲,是西方学者共识,由费正清表达出来,更具说服力。
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它们点燃了本书的亮点,支撑起本书的高度,我对前辈们表示深深的敬意,并把这种敬意传达给更多的读者。
现在贡献给各位的新书《图文中国史》,延续了《国史概要》和《国史十六讲》的风格,用最精简的篇幅,图文并茂地把五千年中华文明史,讲得清楚明白、通俗易懂。
书名定为《图文中国史》,意图非常明确,图片与文字同等重要,相互映衬,相得益彰。我们希望达到真正图文并茂的水平,在海量出版物中独树一帜,引人注目。至于效果如何,有待读者的评定,我们也将拭目以待,静候佳音。
历史给人洞察一切的眼光,给人超越时空的智慧,去审视过去、现在、将来,而不被眼前的方寸之地所困惑。
莫道昆明池水浅,观鱼胜过富春江。
(本文节选自《图文中国史》一书后记,标题为编辑所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