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梅花引·荆溪阻雪

宋代蒋捷

白鸥问我泊孤舟,是身留,是心留?心若留时,何事锁眉头?风拍小帘灯晕舞,对闲影,冷清清,忆旧游。

旧游旧游今在否?花外楼,柳下舟。梦也梦也,梦不到,寒水空流。漠漠黄云,湿透木棉裘。都道无人愁似我,今夜雪,有梅花,似我愁。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淅沥一夜冬雨,动静不小,踩着一地的黄叶,湿漉漉地这下想着,冬天到底还是来了。最关心行道树掩映下的腊梅,是否已经初绽了花蕾。冰凉的空气里,鼻翼频率很快地闪烁几下,除了或许一夜未眠喵星人的叫声,再无其他,腊梅的沁香也没有。

宋人卢梅坡因为两首《雪梅》,被世人诵读,流芳千古,他自己的身份却石沉大海,被后世所知寥寥。钱钟书先生的《宋诗纪事补正》里疑“梅坡”为卢钺的号也,如此,卢钺又是谁呢?

南师大的王三毛教授附议了钱先生的怀疑,他做了《宋末诗人卢梅坡考》,言之凿凿地指出卢梅坡即卢钺,卢钺,福州人,南宋淳佑四年进士,官至礼部侍郎、户部尚书、太子少保等等,治《春秋》。

“有雪无诗俗了人”,钱先生段子的本事,在《围城》里可见一斑,恕不赘述。只是没有想通,今人费时费力,硬生生地按照自己的坚强思路,把钱先生的怀疑给坐实了。“日暮诗成天又雪”,多么直白的浪漫,被一通折腾之后,隐隐瞧见背后竟然是个老学究似的官僚,体制内之人,不禁索然无趣。

况且钱先生用的是“疑”,勿管“疑罪从无”,大叔只能佩服后者学术的坚韧不拔,生活的无趣之至。清晨出门,天色尚黑,有点失望雪的姗姗来迟,随手发了几个字,早来天欲雪,做个白头翁。无趣的羁旅,只能自己找乐了。

刘义庆言谢安的家宴,适逢大雪纷飞,愈下愈大,奢华的窗外一望,谢安欣然曰,“白雪纷纷何所似?”其侄儿回答说与空中撒盐大差不离,此谓“撒盐空中差可拟。”侄女就比较有趣了,“未若柳絮因风起。”这里叙述的才女便是东晋谢道韫,在《世说新语》中的惊艳出场。

彼时,王与谢共天下,也左右着“咏絮才女”的婚姻,其后嫁给了王羲之的次子王凝之。谢道韫是否属于太强的女人,不得而知。她的才,就因那一句“未若柳絮因风起”,定了调,其他作品皆亡佚。再也难窥才女的心声,只瞧见雪花飘飘的女人无奈。若是没有那一句,谢才女估计也如一年又一年的雪花,消逝于白皑皑并无二致的苍茫。

《红楼梦》的伟大复杂,受其影响无趣也变得有趣了,除了作者的名字带“雪”,另外黛玉自家中带来的丫头雪雁,宝玉的小丫头茜雪,也算是曹公的刻意了。黛玉的愁绪万状,使人抓狂,书里书外诸君难以理解,大叔喜欢的是黛玉的洁癖。

《终身误》看似言宝钗“山中高士晶莹雪”,宝玉却“到底意难平”,所以终身误,不仅是宝钗的终身误,也是宝玉的终身误,更是“世外仙姝寂寞林”黛玉的终身误。第五十回,众人以梅花吟诗,宝玉酒未沾,便去妙玉所居的栊翠庵,不求“瓶中露”,只乞“槛外梅”,似乎也昭示着宝玉最后白茫茫一片出家逃避的结局。

易安居士南渡后吟叹的“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算是暮年的回忆了。雪与梅,是往事的注脚,幼时每年下雪,女诗人都会陶醉于用梅瓶插梅的单纯,年年相似的花,女诗人的生活艰辛,插花变成了“挼尽梅花无好意”。雪中赏花的兴致,心为形役,再“难看梅花”,古往今来只如此。

昨夜至深处,雨霏霏,一觉醒来,耳边仍是哗啦不绝于耳,没有期冀的折竹声。蒋竹山途中遇雪,无所去处,身留?心留?都无所谓了,快活如侬有几人?

最是欢喜腊梅,无意的幽香,迷醉不已。今时雨停,寒风萧瑟,天将暮,枯叶漂浮,想着谁与谁暖身的酒,浮一大白,等着雪来,不觉也痴了。

【 绘画:吴大澂(晚 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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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he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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