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的俘虜和他的上海傳奇【圖文】


20世纪20年代的上海外滩建筑群
 
     1918年,寒冷笼罩在西伯利亚。在苏联红军和白军血腥的杀戮之后,一列不知驶向何方的列车载着不知命途何向的奥匈帝国战俘在白茫茫的原野上驰骋着。突然,一个身影纵然跳下火车,转瞬就和苍茫的大地融为一体。这个跳车的战俘以极大的求生欲,穿过无人区来到中国境内,之后辗转万里,来到远东都会上海。
    如果这是一个冒险故事,那么他已经足够传奇。但是这个年轻人来到的是当时中国最具有创造力的城市——上海,上海会将他的传奇继续升华。年轻人凭借自己1911年至1914年在布达佩斯皇家学院学习建筑学的技术,成功应聘进入美国建筑师事务所克利(Curry)洋行。他一边学习汉语和英语,一边用自己高超的技术为上海这座魅力四射的城市设计属于她的建筑。
 
早年邬达克像
 
     年轻人过硬的文凭只是敲门砖,更重要的是他的家学渊源和实践操作,他9岁就在父亲的工地上亲眼见证一座建筑的拔地而起,而毕业之后和被俘之前的一段岁月,他都沉浸在建筑的海洋里。所以即便是人生地不熟的上海,他亦能很快熟悉工作环境,传奇的经历让他对建筑设计增加了人生的体悟。
    1920年,一座没有对应上海其时的潮流,没有古典山花,没有爱奥尼柱式,没有巴洛克装饰,甚至让人感觉毫无特点的建筑在租界内拔地而起,但就是这种平淡和简单,博得了当时银行巨头美丰银行的青睐。而这个囚徒年轻人的名字也传遍了租界内外,成为了当时十里洋场的建筑新星,他就是邬达克。
    邬达克完成第一个任务之后,他的人生目标似乎已经达成:赚到一笔酬金,换到一张回家的船票。但初出茅庐就交出一张惊人的答卷,此后各种设计请求投向了克利洋行,指定邬达克为他们设计建筑。这其中有香港商人、买办、企业家、慈善家何东,万国储蓄会经理、荷兰籍犹太富商司比尔门(Michel Speelman)等等。看来邬达克现在是有家难回,但是他也深知,自己现在在图纸上的一勾一画,是在营建一个新上海,一个更加充满魅力的大都会。这一时期,邬达克最引以为傲的作品是诺曼底公寓,当然,他有一个更为上海人熟知的名字——武康大楼。
 
造型独特的武康大楼
 
     20世纪20年代,随着上一个十年租界的进一步扩大和人口的快速涌入,以及欧美产生新的居民用房建筑形式,上海也开始逐步出现公寓式大楼住宅。期间,万国储蓄会出资组建了中国建业地产公司,负责开发和经营申城的房地产业。1924年,中国建业地产公司购入位于今淮海中路、武康路口呈30°角的土地,斥资兴建公寓住宅。武康路本是淮海中路和兴国路之间增修的一条小马路,所以在狭窄的武康路夹角设计一栋建筑本身已是难事。邬达克首先决定采用“骑楼”的方式设计外廊,随后将八层建筑分为三个部分:前两层用水泥仿石墙界面,使之成为大楼基座,第三至第七层用充满法国风情的黄褐色贴砖,而第八层继续使用水泥仿石墙界面,使得大楼三层显得层次分明。而最为瞩目的当属法国文艺复兴建筑风格的阳台,用“瓶状栏杆”勾勒出惬意的公共空间和午后生活。
    诺曼底公寓甫一建成,就成为上海上流社会青睐的目标,根据1937年字林洋行出版的《中国行名录》中上海街道指南栏目里的记录,当时居住于此的有嘉第火油物业公司的销售总代理、美亚保险公司上海办事处的经理、西门子上海公司经理等一大批洋行、外商的高级职员。可谓名噪一时。
 
邬达克设计的宏恩医院(现复旦大学附属华东医院)
 
    此后邬达克于1925年开设了自己的事务所,从此开启了属于自己的时代。在1947年他离开上海去欧洲定居前,他一共为上海设计了50多个项目。至于许多我们今天耳熟能详的优秀历史建筑,很多出自他的手笔,比如国际饭店、大光明影院、沐恩堂等等。
    而这当中最为杰出的作品,当属“远东第一高楼”,制霸上海高楼榜长达半个世纪之久的国际饭店。
 
国际饭店
 
     1930年5月,四行储蓄会(大陆、盐业、中南、金城等4家银行)以45万两白银购进位于上海市中心跑马厅对面的静安寺路(今南京西路)上二亩七分多的一块地皮。由于当时在上海市中心投资房地产已经成为热门,经过商讨后,四行储蓄会决定在这块地皮上建造办公楼,而且要建成亚洲第一高楼,以展示四行储蓄会雄厚的经济实力,从而吸引更多人投资。四行自然想到了上海滩最负盛名的建筑师邬达克。邬达克用了整整一年时间完成了这座划时代意义大楼的草创和修改,他将大楼设计为24层,这个高度足以成为美国本土之外的第一高楼。这座大楼用时两年修建,它的位置被确定为上海城市平面坐标系的原点;它的拔地而起,和周围的跑马厅(今日的人民广场)相得益彰,立马烘托出上海这座城市的气质。
 
在上海工作时期的邬达克
 
     不知道是邬达克遇到了上海,还是上海遇到了邬达克,邬达克在成就上海的同时,上海也成就了他。邬达克本人是虔诚的路德教信徒,在他设计的上海宗教建筑中,天主教息焉堂就是典型的东正教拜占庭建筑,整体呈现希腊十字平面,这个教堂也是中国大陆极少的几座拜占庭风格教堂;而在上海另一端打造的沐恩堂则是典型的美国学院派哥特建筑。上海对不同文化的包容,塑造了邬达克对各种文化娴熟的构建特点,正是他不拘一格的建筑设计风格,使他屹立在上海最优秀的建筑师之林。
 
息焉堂
 
​    离开上海十年后,邬达克因心肌梗死病逝于美国。在他的一生中,上海对他有知遇之恩,他的一生与奇迹相伴,试想,如果当年这个愣头青要是被流弹打死了呢?要是他没有在西伯利亚铁路上跳车逃生呢?要是他没有在无人区幸存下来呢?要是他在完成美丰大厦后就坐船回家了呢?这就是历史的美丽,他留给我们无限种假设的幻想,却只能给我们呈现出邬达克留在上海29年后的现实图景。

邬达克纪念馆(原邬达克自宅)
  
    如今在番禺路129号,有一个配饰有三个立体飞鸟装饰的宅子,这就是邬达克离开上海前最后一套寓所,他喜欢聆听鸽子翱翔在天空和奏响和平的咕咕鸣叫的声音,西南方位的飞鸟结构也成了这套寓所最大的特点。2013年,这里被开辟成为邬达克纪念馆,他将一生的美好岁月都留在了上海,上海人也将崇高的敬意凝聚在这间纪念馆内。
 
 
上海邬达克建筑遗产分布示意图(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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