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乔永胜

古诗有“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说的是人事代谢，世事沧桑。其实，在晋代王、谢两家，世袭罔替，朝廷倚重，蔚为风景。这两家又相互姻亲、血乳交融，自然是锦上添花，更上层楼。这种环境下长大的男人们风流倜傥，女人们也不让须眉。

今天说的谢道韫，就是一位才情、风情都不一样的大家女子。

（一）出身

谢道韫是安西将军谢奕的女儿，“淝水之战”中的那位镇定自若、胸有全局的谢安就是她的叔父。

自古婚姻讲究门当户对、旗鼓相当。谢道韫长大后，嫁给了王羲之的次子王凝之，一时间新人连理、权势交加、传为佳话。

王献之继承父亲王羲之的衣钵，也是书法俊逸、众人景仰，特别是禀性忠厚、笃信道教、行止端方。两口子过得也诗词吟哦，琴瑟共鸣。无奈，人最怕的是了解，尤其是熟悉后的陌生。

王凝之虽然出身不凡，但才质却一般。然而，那时候朝廷用人看的是家世，琅琊王家那就是世代要为官的。于是，王凝之不久就当了江州刺史。不过，对王凝之做官，谢道韫倒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喜悦。

有一次谢安问她：“王凝之是名门之后，你嫁给他还有什么不开心的呢？”

谢道韫却说：“我们谢家子弟每个人都很出色，哪知道天壤之外，还有王郎。”明显表达出对王凝之能力的怀疑。

不过，后来的结果，也证实了道韫的眼光。但即便是这样，王凝之在谢安的保荐下，后来又任左将军，最后还做到主管一郡军政大权的会稽内史。

（二）才情

诗书礼义家庭长大的人，少小耳濡目染、读书熏陶，比起普通的农家小妹来，自然多了几份聪颖、俏丽。

那时候，谢、王两家同住在风光明媚的会稽，经常游山玩水，饮酒赋诗，放情丘壑，兴寄烟霞，生活里自然少不了诗词唱合、文人雅集。就是日常之中，也是兴之所致，便切磋诗文。

谢安在谢氏诸子弟中，似乎特别欣赏侄女谢道韫的聪颖与才情。

有一天，谢安问族中子弟，“毛诗何句最佳？”子侄们众说纷纭、各执一辞，毫无定论。

唯有谢道韫说：“吉甫作诵，穆如清风。”吉甫是周朝贤臣尹吉甫。“吉甫作诵”指的是尹吉甫写的“庶民之诗”，这首诗通过赞美周宣王的臣子仲山甫，帮其实现宣王中兴，塑造了一位德才兼备、身负重任、忠于职守、攸关国运的名臣形象，被后世奉为送别诗之祖。

这话出自一位闺阁女子之口，充分显示了谢道韫心怀朝廷，为国忧心的情怀，不禁让谢安另眼相看。

还有一次，冬日大雪，谢安闲坐。看到漫天雪花飞舞、大地银装素裹，一家人围炉闲谈，其乐融融，不禁兴致勃然，趁势要考考族中子弟的才学。于是，谢安问：“这漫天大雪该用什么比喻呢？”

侄子谢郎嘴快，出口就说：“撒盐空中差可拟。”

而侄女谢道韫似有所思地说：“未若柳絮因风起。”

这个比喻真是随形就物、恰到好处，让谢安再次心下赞叹。

后来，谢道韫嫁到王家，也算是觅得一个好归宿。

在魏晋时期，清谈之风盛行。不仅男人们清茶淡酒就能谈天说地、汪洋恣肆。有时候，女人们也要侧身其间，谈谈体会。当时，社会上儒学浸淫日深，已经开始礼防男女授受不亲。大家闺秀要参与清谈，常常要设青绫幕幛自蔽，使对谈的男性客人，只闻其声而不见其面。

有一次小叔子王献之与朋友们在家里谈论诗文，没想到在辩论中一直处在下风。听到热闹的谢道韫赶快叫侍女告诉王献之，她愿出来为小叔子解围。献之和客人们都想听听这位才女的观点，就异口同声邀请谢道韫参加辩论。

谢道韫坐在客人们的青绫幕障之后，将几方观点充分亮明后，先加以肯定，再围绕主题引经据典、各个评论，不仅立意高远、逻辑严密、推理缜密，直把客人们听得如痴如醉、甘拜下风。从此，谢道韫才女之名更是闻名遐迩。

（三）变故　

对女人来说，自古都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王凝之在会稽内史任上，虽然谨持道家的无为而治，倒也安然无妨。但是，面对兵匪盗贼之徒的骚扰，他竟然也毫不放在心上。

一年，匪首孙恩率众攻打会稽，王凝之这个书呆子居然不加设防，还是每天闭门默祷，相信道祖会帮他庇佑一郡生灵。在这样的情境之下，贼兵长驱直入，把王凝之及诸子杀了个精光。

听到消息的谢道韫，没有因此不幸惊慌失措，而是神情自若，命令奴婢们执刀仗剑，迅速组织起一支妇女突击队。只见她肩舆而出，横刀在手，并手刃了几个贼兵，准备趁乱突围出城。结果，贼兵如潮水般涌来，一帮妇女自然是敌不过，做了俘虏。

贼兵把抱着小外孙的谢道韫押送到孙恩面前。孙恩看到这个孩子，以为是王氏子孙，命左右斩草除根。没想到，贼兵正要夺过小孩子，谢道韫厉声喝斥：“事在王门，何关他族？这是我的外孙刘涛，你要想杀他，那就先杀了我！”

孙恩早就听说过谢道韫的才名，现在看到她义正辞严，丝毫不害怕这帮杀气腾腾的贼匪，不禁心下折服、改容相待。最后，不仅没杀她的小外孙，而且还命属下妥善保护，随她一起安全返回会稽。

乱世无完家，不关富与贵。战乱中，谢道韫不仅失去了丈夫和儿女，谢家的族中子弟也是或死或伤，人丁凋零。但是，这并没有湮灭谢道韫生活下去的勇气。

孙恩之乱平定后，新到太守刘柳素前来拜访谢道韫。事后常对人说：“内史夫人风致高远，词理无滞，诚挚感人，一席谈论，受惠无穷。”

会稽之地，向来文风鼎盛。此后，时常有莘莘学子前来向谢道韫请教。当时的谢道韫就在堂上设一素色帘帏，端坐其中，回答学子们的各类提问，并与他们展开各种讨论。已到知命之年的谢道韫，虽然没有公开设帐收徒，但实际却是孜孜不倦地为学子们传道、授业、解惑，让不计其数的学子们受益无穷。

用时人的话说，谢道韫是“神清散朗，有林下之风”。在那个纷乱不居的时代，也确实已经是极其难能可贵了！

【作者简介】乔永胜，致力于用现代视角检视历史人物，更多还原人性的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