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听 | 湛蓝： 乡心正无限
文：湛蓝 / 图：堆糖
主播 / 自在花开
冬至后，深寒彻骨，我的手就没暖和过，这是自小带来的。母亲知我有一到冬天就手指冰凉的毛病，便常渥醪糟（重庆话，酿米酒）。母亲叫醪糟为甜酒，有时候用来煮荷包蛋，有时用来煮汤圆。母亲说醪糟是活血的，诚如母亲所言，吃了醪糟汤圆后顿觉浑身暖烘烘的。年幼时，母亲不在家，我喝了没煮的醪糟，醉得脸通红。没煮过的醪糟酒劲更足。
横发逆起，想用母亲的土法子御寒。
九月，我回了一趟合川老家。偶然问及母亲，现在街上能否买到酒浀。母亲说，逢场的话应该能买到。还没等到逢场之日，因事我就连夜赶回了成都。
10月下旬，我又回了一趟重庆。这些年，姐把生意看得淡些了，姊妹一旦回去，她中午之前就收了生意，下午便陪我们。那天，姐一样早早收了生意，午后，我们母女仨去逛商场。
买了些日用品和食物，姐一手提一袋，就不让我提，生害怕累着我了。快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母亲突然折回去，她说去市场买点青菜晚上吃，让我们先上楼。母亲说话的时候，唇角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回到家，我开始在电脑上工作，姐烧水泡茶又切了些水果放茶几上，然后盘账。大约半小时后，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知是母亲回来了。门打开，先瞥见母亲满头花白的短发，她把青菜放在玄关的柜子上，脸庞依然保持着先前那一缕神秘的笑。那感觉就像年幼的自己，在山野间掐几朵小花当饰品，蹑手蹑脚从后面走近母亲，出其不意将那饰品别在母亲鬓角那一刻慧黠的笑。
母亲换好鞋，将青菜放进厨房后，笑意盈盈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防潮纸小包递给我，你上次说想买酒浀，我留意到市场有卖的。
我为母亲那两句轻轻浅浅的话怔了一下，目光对上母亲昏暗的眼睛问：“你刚才倒回去市场，就专程为了给我买这个？”
母亲唇角那一抹隐隐的神秘的笑，有无尽的宠溺，还有确认。从母亲手里接过防潮纸包的酒浀，触摸到母亲手上褶皱的皮肤和硬硬的指甲，我突然别过脸去，拉开旅行包的拉链，把那一小包酒浀放进口袋里，还拍了拍旅行包的口袋以示妥妥的。
母亲老了，孩子不经意透露的一个微乎其微的小愿望，都是她的天，她便琢磨着怎样达成孩子的愿望。
乡心正无限
我从罐子里拿出那包酒浀，小心翼翼打开防潮纸，似吱呀一声后，蓦然推开一扇隐在一团绿竹后的乌板尾门。
一个小女孩散了一条辫子，一双肉嘟嘟沾满稀泥的脚板正在门槛上蹭。屋子里灶台边，一个留着齐脖短发的女人正忙乎着。柴火灶还有没熄灭的火，锅里冒着腾腾的热气，女人将锅里的食物盛进白瓷碗里，再放一把勺子。勺子轻微碰到瓷碗发出碎碎的脆响，甜甜的醪糟香味正悠悠忽忽地散发出来。
小女孩子不禁咂吧了一下红嘟嘟的小嘴，鲜红的小舌头不经意舔了一下嘴唇，笑意便像酒力在她稚嫩的脸庞慢慢晕开，变浓，成一抹胭脂。
她晶亮的眸子，闪现出前日的片段。她记事起，母亲就是齐脖的短发。母亲将米饭蒸得硬硬的，有时用糯米蒸。将蒸好的米饭盛进瓦钵里，再从有“囍”字的青花罐子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防潮纸包，打开纸包，取两颗酒浀放进雷钵里，用蒜臼子将酒浀捣成粉末，撒在瓦钵的米饭上。然后将仓里的谷子刨一个坑，将瓦钵盖好放进坑里，再盖上棉被。
之后，母亲偶尔会伸手去摸一下，说一句“来了”。若没说这句，就会再加棉被。夏天，一个对时之后（冬天往往要两天两夜），母亲抱开棉被，从粮仓里端出那钵“米饭”，一股淡淡的酒香便在屋子里氤氲开来。此时钵里装的已经不是米饭了，而是米酒（即醪糟）。揭开盖子，用勺子舀一勺，尝一口，母亲的脸上便露出欣慰的笑。再舀一勺，喂给小女孩子。带着点点余温的米酒的醇香在唇齿间溢开，喉咙有点灼烫，那感觉一路穿肠……
小女孩子长大了，她再也没法忘记。
酒浀捧在手心，像一个迟暮的老人手捧离乡时装进布袋的一撮泥土，视如珍宝。乡愁是什么呢，此时，乡愁是一种味道。
我渐渐理解了那些不顾万里迢迢回来的寻根人。
牧羊人“夜坐塞上时听笳声，入耳痛心酸。转眼北风吹，雁群汉关飞。”
余先生向晚的沉思冥想中，隔着海峡，见到青瓦屋檐下那盏孤灯，照出青苔深深的记忆。不由吟唱“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
铮铮铁骨的風雲先生诵读《沙颍河》时，对着中原大地如同面对白发苍苍的老母，“嚯”地跪下，爆发的一声嚎啕大哭：“娘……”
后主“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一个亡国之君的无穷哀怨。
疫情爆发后，引颈伸向三万英尺高空，遥望从东方飞来又飞走的银鹰。
宦游人张复之在江南听过的“无端一夜空阶雨，滴破思乡万里心”……
遥遥天涯路，乡心正无限。
2020年12月23日于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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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湛蓝，爱独处，在袅袅茶香中享受自处的宁静。久居成都，骨子里透着这座城市一样的休闲气质。喜欢一个人的孤旅，在行走中追索对真我的认知。
主播简介：
自在花开，上帝的女儿。愿用声音装点幸福生活，用心诵读美好人生。个人荔枝电台（FM834793）方寸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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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播：魏小裴 自在花开 眉如远山 西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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