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振鹤 | 书展是热闹的,我喜欢遥望
本文为周振鹤先生在2019年上海书展接受上海人民出版社编辑的访谈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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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感谢周老师您再次接受马路君的采访。您的最新论文集《看山是山》出版后,受到了不少读者的关注,也得到了学者和媒体的大力推荐。我们看到,这部书的内容非常丰富,研究对象从历史地理学到接触语言学,跨度非常大,要请您一一介绍恐怕时间不够。既然您在前言里提到,“这些文章中也有自己认为是比较满意的,或者甚至说是有点创造性的”,那能不能给读者简单介绍几篇您自己比较看重的文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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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最重要文章之一是《中国洋泾浜英语的形成》,这篇文章大概是国人第一篇从学术角度来研究中国洋泾浜英语形成的文章。大家都知道洋泾浜英语,但是恐怕都是非专业性的了解。但洋泾浜语言是接触语言学的重要研究对象。甚至接触语言学这个词许多人也觉得陌生,的确,上个世纪这个词还未流行,研究语言接触现象只是社会语言学的一个很小的分支内容,但现在已经成为一门专门学问。所以我想以中国洋泾浜英语的形成来做这方面研究的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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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读您这篇文章的时候,我就觉得非常有意思。语言接触其实是中西文化交流最前端的一环,但口语的交流由于不像其他内容那样能用大量文字或图像保存,往往是面目最模糊的部分,而您的这篇长文对洋泾浜英语的起源、发展变化以及最后消亡所作的梳理,让我们对这种既熟悉又陌生的语言终于有了学理上的清晰认知,相信用在接触语言学领域,用“开山之作”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那么除此之外,还有哪些文章值得读者特别关注的呢?
A
另外关于近代上海城市景观,尤其是外滩地区景观变迁的三篇文章也请读者稍加留意。外滩是上海乃至全国闻名的一个CBD,但这个特殊地区的形成完全是上海开埠以后逐步形成的。开埠以前以及开埠初期外滩的景观是什么样子的,不但是地理学者也是历史学者甚至是一般大众感兴趣的题目。十多年前,我偶然尝试用道契所载信息来复原某一地块的原始面貌,竟然有出于意外的收获,于是指导博士生利用英租界最先的一批道契将外滩面貌整体复原了出来,以至我们整体知道了外滩地区在开发之前的郊野状态的细节,毫不夸张的说,哪座大楼是建在墳地上的我们也一清二楚。但我们的研究不止于此,这种定量的研究将过去只是含糊地说外滩先前只是一片郊野,其精度不知提高了多少倍。同时也清楚了今天的所谓“外滩源”完全是一种错误的提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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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一年一度的上海书展正在如火如荼地举办,这是一场全城阅读的盛宴,尤其这几年来更是如此。但是据我们暗中观察,您作为沪上知名的藏书家,嗜书如命的学者,身影却甚少出现在上海书展上,能冒昧地问一下,这是为什么呢?
A
就我个人而言,当然是喜欢书的,看我家里那种书将人逼到绝境的情况便可知道。但与新书比较起来,我更加喜欢的是旧书。是罕见的旧书。新书唾手可得,旧书却要踏破铁鞋。寻找旧书的乐趣远过于书展的熙熙攘攘。所以上海的书展我基本上不大涉足。读书的兴趣的确可以培养,但我觉得刻意培养的工夫逊于环境的感染。当地铁上人手一手机的时候,书展只是一时的台风。顺便说说,上海书市中我记忆最深的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一次外文书市,那真是一场盛宴,虽然买不起,但翻一翻也很满足了。可惜好像以后再没有过了。好在八十年代以后出国的机会多了,国外的书店——我指的主要还是旧书店,也可以弥补这个缺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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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不是人人都像您这样只喜欢旧书,否则对于我们这些编新书的人来说,打击就太大了。毕竟普罗大众都在熙熙攘攘中嘛。作为出版行业从业者,这几年我们也感觉到了一种可喜的转变,就是人文社科方面的图书,尤其是历史类的图书,无论是大众普及类还是较为专业的,读者面都在慢慢扩大。对于年轻人来说,除了阅读外,阅读方式的引导也至为重要。您能否从历史学者的角度对读者,尤其是对历史感兴趣的读者,提出一些阅读建议呢?
A
我没有阅读的建议。书是要自己读出来的,喜欢什么就读什么。只要社会有读书的氛围,读书人理解到读书的欢欣,你要他不读他就会难过。书展是制造读书氛围的手段之一,我热烈支持这种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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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能否请您推荐几本您最近比较关注,认为值得一看的书给我们的读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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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书很随意。而且我喜欢看的书主要是晚清民初时期出的书,以及研究这一时期历史变迁的著作。凤凰出版社最近出的近代日记丛书中就有许多我喜欢看的。恐怕这一偏好与许多读者并不合拍。我知道上海人民也出了几种近代人物的书信和日记,但规模还不大。这个出版方向是值得鼓励的,因为非常有意思,也有很多东西可以挖掘。
中国近现代书信丛刊
中国近现代日记丛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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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所以我们也一直在策划和开发相关的选题,很快就有新的品种出版了,到时再请您指教。再次感谢您接受我们的采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