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人微小说:临时班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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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时班主任
作者:石双付
1
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傅老师只拣要点说了几句就先于学生走出教室,怕落在学生的后面,碎了一地的心他一个人捡不起来。
刚走到九(1)班的前门,他又折返回去,学生们以为他仅仅是为了倒一杯水。傅老师迅速地扫视了一眼,几十棵向日葵绽放着美丽,依旧被云遮住,谁知道他的心情与学生一样,一半秋阳一半阴。他又改变了主意,默默地退出教室,把许多想说的话泡进了热茶里。
无言,怕惹得云里的雨会下。
步伐有点飘忽,仅仅是跨出门槛的那几步,所幸被浓萌淹没,学生们是否看出了傅老师的步履与往日不同?
汗珠流淌在脸上,舌尖尝不出棒棒糖的甜香,欲端正往日坐姿的风彩,却被内心的激荡搅乱;寄希望泡面麻辣得天昏地暗,把失望与期待的距离缩短,可是挥之不去耳畔终裁的哨响,重重地击打受伤的心房,——竭尽全力,几经拉锯,终究还是被兄弟班的兄弟姐妹拉过了界河,虽然“加油!”把嗓子喊哑,虽然不惧拔河绳把求胜的心勒伤,无奈单薄的躯借不来更多的力量。
退回教室,像一群战败的兵将,面叉几乎握不住,颤抖着震荡面汤。错谔不已,寂静的走廊,还有沉默的参天杨。
可以回家了,书包装满了书籍、本子和钢笔,空隙塞满了不服气,塞不下傅老师离开的模样;可是疲惫的双肩背不动沉重,暂时把书包搁在腿上,且再调息难抑的胸腔。
2
傅老师努力恢复往常的步态,他的心情不很坏,些许波澜,荡漾的不是收官的一点点遗憾,可是说不清令他介怀的是啥。
仿佛一位拾荒的老汉,向来饥不饱食的日子端着香喷喷的白米饭大快朵颐在无数个梦里,不曾拥有手中,期盼在丰收的季节临时被地主雇了佣工。
真心想像他,又真心不愿意像他。即将过去的这一周,傅老师日夜纠缠。
有一位高三女孩在县城把他期待,愧疚有一些日子没去看她,原来打算在学校军训和运动会的空当去陪陪女儿,班主任王老师却要把九(六)班的一副重担交给他。傅老师取舍两难,迟疑着,犹豫着,只在一念之间,天职油然而生临危受命的怀抱,更何况与学生近三年相互陪伴的招唤,拒绝哪能硬得下心肠?
军训第二天黎明,听月落星沉无声,却把梦里的草儿吵醒。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草叶尖上的露珠打趣启明星,“竟然让一蓬白发抢了你的风景!”
校园幽暗,松针掉落在树林间的长木椅上,爆惊雷,破了周一的宁静;凤尾杨不敌江南的深秋,落叶窸窸窣窣,叨叨碎语长怨天凉。
莫非该换厚衣裳?秋衣秋裤抵御不住如冬的寒。即将出第一次早军操,傅老师惶惑不安。
听不见听惯了的晨读的声音,还早,也不见一个人,因为还不到起床的时候。
等待,静悄悄,忽然地摇摇欲颠倒,第一缕曙光吹响了集结号,十五队方阵整齐地跑向演武场,立正在国旗前面,若不是鲜亮的校牌昭示,莫不以为这就是一座戍边的军营。
傅老师入场。晨曦隐约辨识人脸,朝霞绽放灿烂,气恼迷彩盖过它了的娇艳。
十四五岁的农村学生,瘦小的身裁撑不开肥大的夏军装,气概男生不输壮汉,女生又胜男娃,人人腰杆劲挺脚抓地,目视前方生虎威,俨然战士模样,只缺一杆枪。
寒霜不谢山茶花,多余嘘寒问暖,傅老师缓步绕方阵一周,冷瑟瑟的身腰渐渐地挺直了脊梁,不是因为朝霞强健阳刚,是稚嫩的肌肉和骨骼把热血与正气舒张。
——忐忑可以放下!
3
下到教学楼第一层,傅老师右手拍拍额头,停下脚步。有没有遗忘要向学生交代的事呢?老啦,越来越不自信。在确认所有的事项都布置下去了之后,他向借地办公的教育技术处走去,又时时扭头张望。
代理结束了,傅老师如释重负。
不惊讶镜子“白+黑”的神奇,傅老师佩服它编童话的能力,它又在给谁演绎虚拟?
“你是九(六)的老师吧?”理发师试探性地问。
“是呀,你知道?”
“我的雪儿是九(六)班的学生,前天我去学校看她时见到你,所以我猜想——”
“噢——”
“白+黑”与傅老师的动作同时又同款,镜子里的人是自己,他确信无疑。
理发师一边给傅老师剪发一边说:“今年的秋天是磨人的天,早晨冻得裹棉被,晌午热得揭人皮,我都不认识雪儿了,整个儿变了形。”
今夜理发纯属偶然。
傅老师原来打算过一段时间去县城看女儿时顺便理发,因为便宜。他是临时改变主意的。
除了傅老师,办公室再无人来。境况最契合他的心态,最美是呆坐,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静听校门外,目送日影爬上树梢头,迎接点亮夜空的星。
让心儿空,叫学生带热闹回家孝敬周末的家长,乐天伦融融,农舍盛不下太多的慈祥。傅老师走到哪里,家就在哪里,他不急于回住宿的地方,拖着隐隐绰绰的身影填充操场的空旷,星夜如冰,絮语没有炊烟的食堂。
呷一口热茶,绕转舌头滋润双唇,刺啦刺啦,如金砺沙,痛孽生一阵痉挛,随即寒自心底暗生,不敢再绕转舌头,闭嘴,把寒挡在身外。
应该从头再来。
经常光顾的理发师出了门,顺脚来这一家,也许是缘分到了该相识的时候。
傅老师说:“你不认识雪儿,我也要重新认识学生,这些天他们实力把我颠覆。莫以为蹲下身子都是为了系鞋带,有时候是搀扶或将晕倒的寒星烈日;一瘸一拐别以为都是因为调皮逗乐,钦佩血泡即使舍命也要刺破了脚底皮的坚强;更勿怪忤逆家长擅作主张地请假,伤痛虽然不是佯装,但是退缩不是坚毅的脾气……,简值是一群狼崽子,他们的眼里没有什么困难不可以踩入脚下的泥。”
“嗯——、啊——”,理发师欲言又止,傅老师的话她深以为然,那时她的雪儿正在楼上做习题。
傅老师感受到她的小心翼翼。镜里白发短,不曾有过的精致,益发凸显不曾有过的黑脸,艳如锅底。
……
小镇夜色稠浓,行人脚匆匆,何处可消夜?排挡满座高朋,炉火笑语跳红,香辣弥空,调和乡村的霓虹。
傅老师回到家,先洗澡,再煮面,半勺辣酱半碗汤,满腹心热强撑欲眠的眼,盼望饱饱地睡一觉,明天不早起,今夜一定好梦满床!
2020年11月中旬
傅老师回到家,先洗澡,再煮面,半勺辣酱半碗汤,满腹心热强撑欲眠的眼,盼望饱饱地睡一觉,明天不早起,今夜一定好梦满床!
2020年11月中旬
作者简介:石双付 江西鄱阳人 中学语文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