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学家张兆生再出力作《善良睿智的刘姥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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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良睿智的刘姥姥
张兆生/东岭散人
歌曰:
明镜一块，蒲团一块，无善终须惹尘埃。
锦裘一身，布衣一身，无非冷暖一穿戴。
粳米一碗，糙谷一碗，身体健康福如海。
钱多一生，钱少一生，千金散尽还复来。
房大一间，房小一间，死后只有一土台。
愁也一天，乐亦一天，何苦自找不自在。
知己一人，糟糠一人，人生幸福乐开怀。
话说这人生不过百年光景，二十岁以前不懂事，六十岁以后又多病缠身，只有二十岁到六十岁四十年的好时光。可好多人为名利所累，偏生出许多事端，消耗了有价值的生命，竟使人生意义大打折扣而浑然不知，老来只剩一声叹息。曹雪芹《红楼梦》里的《好了歌》哲理深厚，已向人发出了警示，可惜人在江湖何以自拔？
曹公《红楼梦》贾宝玉和林黛玉爱情主线不容怀疑，但也就是因为这条主线，往往使更多人忽视了其他暗线。曹雪芹喜欢“草蛇灰线”，是其匠心所在，也是后人对红楼痴迷研究不绝的重要原因。红楼人物各有千秋，除十二钗外，曹公对普通人地描写也不惜重墨。比如刘姥姥这个普通乡妪就是其中之一，曹雪芹在红楼里精彩描写长寿老人刘姥姥，其善良诙谐大度的形象让人难以忘怀，也发人深省。智者顺也；善者寿也！
刘姥姥这个人物，有人评价是丑陋的，有人说是“丑角”，我不去对别人的看法去评判。我只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脑子去分析曹公对笔下人物的描写，每个重要人物都寄托着曹公情感，不能泛泛而论。比如那贾府男人哪个不是齿白唇红，丰腴俊朗，除宝玉外可有一个好人吗？以貌取人，不可取啊。
曹公全书从第六回姥姥一进贾府至一百二十回贾政答应巧姐亲定周家，大约五六次提到刘姥姥，这是一条不易被人察觉的暗线。第一次第六回先见凤姐，凤姐偶有良心，赠银埋伏笔；第二次第四十二回为凤姐女儿巧姐起名；第一百一十三回凤姐病重托付姥姥，说玩话给巧姐保媒，为后来姥姥保媒定亲周家伏笔；第一百一十九回姥姥巧计为巧姐脱难；直至最后一回姥姥保媒巧姐亲定周家。这样这条线就清晰起来，它牵着姥姥和凤姐娘俩的命运。那是善、恩、情、义地缠绕，做人但凡有一点良善之心也会有回报的。这是曹公有意识地安排，可不是无足轻重。是曹公在姥姥身上寄予的良善深情，也是对世人的醒世之言。
虽然姥姥不乏乡下人尽有的小狡黠，还没有达到“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的高度，不过如“母鸡护小鸡”的心态，那是质朴为人的自然流露，不必和“老、庄”哲人般要求。姥姥不过到贾府走亲戚，为了讨生活而已，也没攀龙附凤为自己女婿讨官职。后来贾府衰败，为报滴水之恩而救了巧姐，不知比当今投机取巧，卖官鬻爵的好了几千万倍。
若说姥姥乡下人言语粗俗，那就更没资格说了，我们现在好多人口头语骂人，可比姥姥粗俗多了，可以说是俗不可耐，哪有资格说姥姥粗俗？再说俗话说得好:前推三代谁家不是农民？
一 姥姥的睿智
刘姥姥女婿姓王，祖上曾做过小小的一个京官，昔年与凤姐之祖王夫人之父认识。因贪王家的势利，便连了宗认作侄儿。
因这年秋尽冬初，天气冷将上来，家中冬事未办，狗儿未免心中烦虑，姥姥斥责女婿无能，王狗儿未免掰扯几句。那王狗儿无能之辈，只得见多识广的姥姥亲自出马，遂计议带着外孙板儿到贾府讨生计。幸昔年王狗儿曾有帮与周瑞，这周瑞家的也有点良心，遂引荐凤姐。凤姐忽然良心发现，动了恻隐之心，也是曹公为后来救巧姐做伏笔，凤姐道:“俗话说，'朝廷还有三门子穷亲戚’呢，何况你我。”
这里刘姥姥不好意思说，可不说来干啥呢，才说道：“今日我带了你侄儿来，也不为别的，只因他老子娘在家里，连吃的都没有。如今天又冷了，越想没个派头儿，只得带了你侄儿奔了你老来。”说着又推板儿道：“你那爹在家怎么教你来？打发咱们作煞事来？只顾吃果子。”把难为情的事推到板儿身上，那板儿才五六岁能知道啥？这就是姥姥聪明狡黠之处。
凤姐笑道：“......若论亲戚之间，原该不等上门来就该有照应才是.......可巧昨儿太太给我的丫头们做衣裳的二十两银子，我还没动呢，你若不嫌少，就暂且先拿了去罢。”正是“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说的也是，就我们现在谁不想自己亲友当大官，大老板，也好有事求得帮衬一下。那条件好的亲戚不帮穷亲戚，那这亲戚还有啥亲的？穷帮互助本来就是传统做人的道德标准，这姥姥来求帮度荒年没啥丢人的。事情成了，二十两纹银一个老百姓家，一年搅括足够了，这荒年也就过去了。
姥姥二次进贾府虽不是为讨生计而来，但知道来一回必不会空手而归。其实，现实中人也是愿意到富亲戚家走动，稍远一点的穷亲戚谁去？因此，贾府人纷纷解囊，这次凤姐给了8两，王夫人两包各50两，共给了108两银子，毕竟王家本家亲戚，其他人给些衣物小钱食品啥的，也是姥姥料到的！还有宝玉把妙玉的“成窑五彩小盖盅”送给姥姥，那可是宝贝，关键时候能换银子，不过在贾府看来，根本不值一提就是了。
凤姐给姥姥戴花，“便拉过刘姥姥，笑道：'让我打扮你。’说着，将一盘子花横三竖四地插了一头。贾母和众人笑的了不得。刘姥姥笑道：'我这头也不知修了什么福，今儿这样体面起来。’......'我虽老了，年轻时也风流，爱个花儿粉儿的，今儿老风流才好。’”刘姥姥是老于世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取媚凤姐，那是为了讨生活，生活所迫逼出来的智慧。我们当今社会谄媚领导的人多了去了，卑躬屈膝之人可不少，还嘲笑姥姥，笑死人了，“老鸹飞到猪腚上”吧！
第一百一十九回，那王仁、贾蓉等“狠舅奸兄”伤天害理之人，为些许小利要把巧姐卖于藩王做偏房，贾琏又不在家，大家皆无主意。恰巧刘姥姥来了，姥姥道:“这有什么难的呢，一个人也不叫他们知道，扔崩一走，就完事了。”然后大家同意了，姥姥带着平儿和巧姐偷偷走后门，到姥姥家躲难去了，姥姥毕竟见多识广，临危不乱，处事果断，其智慧谁人能比？战争年代城里人为避难也是到山里躲藏，能有个穷亲戚也是好高兴的。世事难料，哪块云彩下雨，谁知道呢？。
二 姥姥的善良
“村姥姥是信口开河，情哥哥偏寻根究底”。刘姥姥虽村野之人却是生来有些见识，见贾母高兴就编出些话来讲，说的小姐佳人那个故事，正是映射黛玉结局。说者无心，听着有意，胡诌个佳人故事哄宝玉，谁知竟说到宝玉心里去了，那宝玉非寻根究底，姥姥就继续编下去，姥姥仁心、童心值得一赞！
刘姥姥听了惜春的才气，又见长得花容月貌，“喜的忙跑过来，拉着惜春说道：'我的姑娘。你这么大年纪儿，又这么个好模样，还有这个能干，别是神仙托生的罢。’把惜春看作自己孙女似的，温情可见一斑。又见那小面果子都玲珑剔透，便拣了一朵牡丹花样的笑道：“我们那里最巧的姐儿们，也不能铰出这么个纸的来． 我又爱吃，又舍不得吃，包些家去给他们做花样子去倒好。”小面食都舍不得吃，要拿回家给邻居家小姑娘长见识呢，这正是姥姥善良真情流露。
二进贾府，刘姥姥可不是讨生计的，人家家境好了，把地里产的新鲜果蔬摘来，表示感谢的，虽然贾府不缺这点东西，但那是姥姥的情意。我们现在不是农村老家亲戚也到城里亲戚送点瓜果梨枣啥的，再平常不过了。那城里的亲戚也给拿上点农村缺的东西回礼，人之常情。后来，姥姥只是打听贾府动静，没再来叨扰，人家姥姥能没眼力见吗？穷逼的。只待贾府出事了，姥姥才又出现在关键时候，尽自己报恩的本分。何可胜道也哉？
姥姥至善最大体现在救巧姐一节。姥姥得贾府108两纹银，这数量恰合108道家星宿之数，也是曹公深意所为，暗含姥姥功德无量。姥姥出主意把巧姐藏到乡下，躲过一难，姥姥不但智慧高超，这大义也非常人所能为的。
姥姥虽受贾府恩惠，度过了生活难关，但姥姥为报些许恩情，救出巧姐，岂是那一百多两银子所能够，倒是贾府欠了姥姥人情吧。假如姥姥不去贾府认亲讨生计，巧姐会有什么下场呢？贾府中人靠得住吗？因此，凤姐泉下有知，当懂得来生结草衔环相报。一个如绣花枕头～一包草；一个如红心萝卜～心里美。一个“机关用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一个“滴水之恩涌泉报，不老长生。”曹公用高贵、泼辣的凤姐和乡俗、精明的姥姥对比，那是对王侯之家虚伪的莫大讽刺。第七回宝玉见秦钟自思:可恨我为什么生的这个侯门公府之家？正是曹公自己心思。曹公警示世人这王侯奢华并不比姥姥幸福长久，在这里找到了证据。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红楼梦
三 姥姥的豁达开朗
先看刘姥姥精彩搞笑语录：“这叉爬子比俺那里铁锨还沉，那里犟的过他”；“老刘，老刘，食量大似牛，吃一个老母猪不抬头”；“这里的鸡儿也俊，下的这蛋也小巧，怪俊的。我且肏攮一个。”，“一两银子，也没听见响声儿就没了。”；酒令“大火烧了毛毛虫”，“一个萝蔔一头蒜”，“花儿落了结个大倭瓜”；“谁知城里不但人尊贵，连雀儿也是尊贵的。偏这雀儿到了你们这里，他也变俊了，也会说话了。”.......“ 那廊下金架子上站的绿毛红嘴是鹦哥儿，我是认得的。那笼子里黑老鸹子怎么又长出凤头来，也会说话呢。”哪句不会令人捧腹？笑的大家饭也吃不下去了。不要以为姥姥真傻，看西洋景似的。大观园自然美轮美奂叫姥姥大开眼界，但姥姥皇城根人不至于没一点见识。因此，姥姥知道是为了逗贾母开心，才故意这么说。鸳鸯给姥姥赔不是，姥姥说:“姑娘说哪里话，咱们哄着老太太开个心儿。”
刘姥姥豁达大度，心态平和，正符合世界卫生组织养生之道须坚持三原则之一：平和心态。这平和心态当是最重要的，按照中医阴阳之说，心态平和则阴阳平衡，所谓痛则不通，通则不痛。气顺则百事顺，疾病不相侵。虽看似姥姥自我解嘲式笑话，实则是精明呢！正经主子到无寻姥姥开心之意，反而是下人和心无良善的凤姐有意。鸳鸯笑道：“天天咱们说外头老爷们吃酒吃饭都有一个篾片相公，拿他取笑儿。咱们今儿也得了一个女篾片了。”李纨是个厚道人，听了不解。凤姐儿却知是说的是刘姥姥了，也笑说道：“咱们今儿就拿他取个笑儿。”二人便如此这般的商议。李纨笑劝道：“你们一点好事也不做，又不是个小孩儿，还这么淘气，仔细老太太说。”还有喝酒时那鸳鸯要用黄杨根整抠的大杯子灌姥姥十杯子，也被贾母制止了！
李纨厚道，王熙凤的确不厚道；王夫人也是假菩萨，虽吃斋念佛，心也不善，晴雯和金钏儿之死，主因在她；凤姐弟弟王仁更是混蛋，连亲外甥女都想卖，原来门风不正啊！那鸳鸯虽为下人，笑话姥姥也不厚道。所以，凤姐年龄不大就得病死了，鸳鸯守节上吊而亡，符合曹公因果律。虽如此，姥姥记着凤姐小恩惠，仍巧计救她的女儿巧姐。就连巧姐名字也是姥姥起的，最后巧姐归于姥姥主媒进入普通殷实人家，也是曹公匠心独具。正如判词:一座荒村野店，有一美人在那里纺绩。其判云：势败休云贵，家亡莫论亲。偶因济村妇，巧得遇恩人。
姥姥的好身板。姥姥在乡下可闲不住，哪能像贾老太君那么清闲，所以身板硬朗。况且，粗茶淡饭造就了健康的身心。贾母问她多大年纪，姥姥说七十五了，贾母说比她还大几岁。游大观园摔倒了贾母问她：“可扭了腰了不曾？叫丫头们捶一捶。”刘姥姥道：“那里说的我这么娇嫩了。那一天不跌两下子，都要捶起来，还了得呢。”所以，姥姥在乡下家务农事样样得做，粗茶淡饭也是平常。因此，平衡饮食、适量运动也是姥姥身体健康的保障。古人早就知道“平和心态、平衡饮食、适量运动”的养生之道，佛家还说过午不食呢，只是我们贪心不足，心里浮躁而不得养生之法，可笑也夫！
四 曹公的苦心
曹公安排贾府中的好男人贾宝玉，在秦可卿那奢华的闺房里入梦，将整个红楼故事暗示预演一遍，警示世人一切奢华皆是虚幻，想惊醒梦中人，其实也是惊醒我们现实中糊涂生活的梦中人。又安排好女人刘姥姥游大观园，从姥姥眼中展示大观园的奢侈，并醉卧宝玉怡红院，警示世人这奢华也是短暂一现，皆是虚幻，并不比乡下人幸福长久。难道安排姥姥醉卧宝玉怡红院和宝玉困卧秦可卿闺房没有关联，是曹公无心之作？尤为让人深思的是三十九回至四十二回，不惜动用浓墨重彩四回来描写姥姥，曹公深意不说自明。曹公笔墨金贵，不会闲心去啰嗦平淡之事，动这么多心思。这不会是曹公的赘语，“都言作者痴，谁解其中味”，曹公的苦心，有几人能领会呢？
贾母八十三而亡，那个年代也算高寿了。俗话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曹公安排贾母八十三而逝，这是说明富贵大不过天去。姥姥比贾母大好几岁，那时还在搭救巧姐，为巧姐归宿操心，姥姥怕活了百岁不止，那是后话。姥姥善良，心态好，身体好，因此长寿，也是曹公心之所愿。应该这样说才是，“欲知命短问前生，老来'健康’也真侥幸”吧！
写于2017年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