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大规模的人口流动刚刚开始,各地保持了鲜明的地域特色。大学四年下来,通过火车,也深切的领略了沿途风情。
九月份北上天津,一路上树叶常青,到杏树林的红叶,到杨林树叶的纷纷落地,冻得一阵阵的发抖……
一月份南回福建,从华北的飘雪大地,到江南的落雨纷纷,到福建的骄阳当天,脱掉一件件的衣服……
一路上伴随着那首《神秘园之歌》,恰如我对于未来、未知的好奇和探索。
一路走来,既有风景、气温的变化,也有风土人情、社会经历的变化,也有老乡结伴同行的快乐,也有路上的不测险遇。
车站看社会
一是以当地车站、商业圈、铁路旅馆为主,组成的地域小社会;二是由铁路系统、旅客、车上驻客、分路段流动性贩客、乞丐,组成的车上小社会。当两种社会交织在,里面有很多的势力帮派和明争暗斗,特别的三教九流、鱼龙混杂、魑魅魍魉,就像几百年前苏杭大运河的漕运历史,这对于初入社会的我是巨大的挑战。为了省钱,我经常在福州北站红星旅馆住宿,3人/6人一间,大家相互不认识、不知底细。我与赌徒、水化油“高科技”掮客同住过旅馆,还在火车站的长椅上凑合躺一个晚上,第二天醒来,回家的路费不见了。在鹰潭车站转车停靠6个小时,旁边有一个红灯区小巷子,当我经过的时候,那里的小姐们浓妆、抽烟,公然对着行人喊:哥哥,进来聊天吧,妹妹很寂寞啊。我不懂那叫红灯区,看起来岁数比我大,叫我哥哥,不知道这是特定称谓,但也知道那地方似乎有问题……在蚌埠车站,碰到砸列车车厢玻璃的,还以为遇到抢劫的,虽然与林-GM、朱-YH在一起,但心理特别害怕,害怕我唯一值钱的海鸥相机可能会被抢走,人身会受到伤害。但是砸车的那几个人,原来是因为买不到票,所以采取极其强悍的方式闯入这一趟开往春天的北上列车……在天津西站,一个饭车上面挂着“饭菜各一元”招牌,吃完后,跟我要8块钱,因为我点了7个菜,各一元是每个菜一块钱的意思,而我的理解是吃饱管够只要两块钱……为了挤上列车,老乡们派我和朱-YH先从窗户爬进去,然后从车厢里面接其他老乡上车,但是下面列车员在车厢外拉扯我们的腿不让进去。当时列车就要马上离开了,我很害怕其他老乡拉下了怎么办,但是在现在我那时候的伙伴都拉下了,大家各奔东西,包括林-GM、朱-YH……在车上,有人在推销高科技产品,比如,不抽丝空调袜(为了显示质量,推销人员,拿一根针在袜子背面顺着刮)、纳米馒头,还有不知道什么颜料+醋+糖的汽水……从福州去北京(天津)的那一趟列车,莆田老乡特别多,都是北上谋生的,有一个悍妇(或者为了掩盖自己的软弱而表现强悍),当我不小心碰到她时,她抓了我一脸花,非常的无妄。没有经历过春运,就不知道春运的难处,在堆满屎尿的厕所里面,还站着旅客,三天的火车,你只能坐在位置上,或者站着,座位底下也躺着2-3人。当你醒来的时候,你会发现你找不到下脚的地方了。在车厢里挤满了人,就像一道菜:插蛏。为了解决火车上的困境,大家会发明一些特殊方法,比如,躺在行李层上伪装成行李、像鸟儿一样蹲在座位靠背的横档上(一蹲就是几个小时)、硬座上面几位老乡轮流睡觉。我也发明了一个用长条毛巾打结挂在座位靠背横档上,头兜在毛巾中睡觉的方法。老乡说这样不行,我说可以,为了证明可以,我硬兜了好几个小时,差点落枕,也没有睡成,然后他们也跟着这样的姿势。也就是在不到一平米的空间里面,要与林-GM、朱-YH三人共同渡过69个小时,有一种一万年的难熬和无望,他们为什么不是我心仪的对象,比如QJ、WY、XD她们呢?为了解决上厕所问题,我跟林-GM、朱-YH发明很多方法,非常简单粗暴,就是路上不吃东西,然后憋尿。然后,估摸着快到天津的时候,为了增加最后一瞬间的快感,又拼命的喝水,下车后,快速跑到天津西站厕所。当顺畅一瞬间,突然有一种恋恋不舍的情感,因为它跟着我69个小时,但同时身体又特别的舒畅,感觉人生达到了巅峰。一是万一列车突然停止了怎么办,因为那时候临客列车不准时到站是大概率事件。二是坐着69个小时之后,脚是肿的,鞋子穿不进去。所以,也顾不得许多了,到站了,踩着鞋子脚后跟就百米冲刺,在奔跑途中,还同时进行着为了最后一瞬间快乐的其他动作。这在以后拉下一个毛病,哪怕是几千元的皮鞋,都会被我踩着脚后跟,走出了独一无二的农民工气质。那时候在火车上,有一种颠沛流离的感受,其实,我很喜欢这种衰败、颓废气息,很像我的人生苦味底色。加上,背在身上一米长的麻花(天津名吃),也是一副仗剑(仗麻花)走天涯的气势。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独自站在车厢尽头,将手按在玻璃上,试图融化车窗外的窗花,同时凝望着窗外匆匆掠过苍茫大地、村庄、山的轮廓,还有那幽暗的灯火,与铁轨的声音和列车缝隙吹来的冷风一起,让我孤清的受不了。于是我仰望天空,在寂寥的夜空中,只有那清亮的北极星伴着我一路往北走,在这孤独的旅程中,我想不清楚自己身归何处,望天地之茫茫,猝不及防间已是泪流满面。在我以后的记忆里,所经历的人和事,就像我躺在河底,看着水面飘过的浮萍,随着时代潮流而随波浮沉、无根漂泊。当我脑中跃然而出某个旅途中人,可是知道了往后余生不会再有的交集,而显得黯然神伤。而当经历了欺诈、威压、诱惑、艰难,对于平安、幸福等的理解是不一样的。
经历的时代
当时关于火车,听到最多两个词,一是春运,二是提速。我们经历过K、L、Z系列火车,以及现在的D、G型号火车,福州到天津,时间从43个小时提速到19个小时、12个小时。最长的L列车是69个小时,几乎三天三夜坐在座位上,最后脚肿到不能穿鞋子。但是,20年过去了,K45/46的票价依然是240元。当不断提速,从原来每站有几分钟,甚至几个小时停车停靠,可以让我粗略领略当地风情,从而有一定的行万里路的经历,那么现在呢,从福州到天津(北京),G系列只要12个小时,只能算作从一个地方到另外一地方而已,已经看不见沿途风景了。1997年2月19日,蚌埠站,我和林-GM、朱-YH与全国人民一起悼念邓小平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