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样本||黄文庆:诗化《庄子》之载鬼一车(组诗)

作者简介：黄文庆，网名濮水钓叟，先后在《中国诗人》《诗刊》《诗歌报》《星星》《诗潮》《延河》《美文》《散文诗》等六十余家报刊发表文字。已出散文集《佛坪等你来》《一窗青山》。陕西作家协会会员。现居陕西佛坪。

黄文庆:诗化《庄子》之载鬼一车(组诗)

●  过惠子墓

庄子说出匠石的悲凄

说匠石为郢人斫去鼻端的垩灰

已是如风往事

庄子以叙当哭

庄子突然觉得苍天之高

大地之旷

庄子觉得这一生一世

自己

是惠子的根

而惠子

也是

自己的根

根死了

藤

也就死了

●  列御寇射箭

列子御风归来

以为已从青青冥冥之间

携道而返

他放出那么多支箭

伯昏无人淡定得

如同木偶

他们爬到了参天的山巅

履上了苍鹰都要仰视的危石

在那种

魂爬得上去或爬不上去的地方

一别高下

列子坐在青青冥冥的绝望里

第一次悟到

什么是

射之射

和不射之射

●  浑沌

中央之帝是个沌球

没有一窍

浑浑穆穆活着

倏和忽以凿窍感恩

七日七窍生

而浑沌死

倏和忽是两个浑球

七窍之外

浑沌之里

●  巨钓

任公子在天地间作巨钓

蹲于神之山

钓于梦之海

庄子的幻界

隐藏于胸臆之间

无形于

蝼蚁之形

●  鹓雏

和鹏同魂

水击三千里

而图南

或图北

梧桐  练实  醴泉

是天界给予的

采邑

飞过高天

不知茫茫漠漠的尘埃里

有腐鼠

有鸱

无边的清风

是鹓雏

无法改易的宿命

●  逍遥游

鲲  总是被西海岸或北溟的冰山搁浅

它化而为鹏

就能扶摇于青冥之巅

水击三千里

往返于藐漠的北溟南溟

可它的鳍总是在三千里之外的巨石上

一次次撞伤

冥灵和大椿

以三千年为春或以八千岁为秋

是真的有知觉地活那么久吗

是不是灵魂已经耗尽

或者睡着了

以后站着的

早已不是婆娑的树

只是一截

还在发芽的木头

庄子的逍遥游

是属于心的

是心和身同步

要走多远

就能走多远

心的疆域

无边

也无岸

●  姑射山

就在庄子细长的手指之外

那里只出产

柔风  白露和彩虹

那里的人

肌肤若冰雪

姑射山后来失传了

在寻找姑射山的路口上

武陵人遇到了

桃花源

●  大瓠

大瓠沿着天的旨意

越长越大

大瓠也在惠施的无知里

越长越大

它最终

长成了一个巨大悲哀

只有庄子知道

天  并不是让大瓠

成为悲哀

庄子站在会稽山

看见一个人

以大瓠为腰舟

渡过了沧海

●  许由

为了躲开尧

他入了巍巍箕山

箕山白云多

箕山秋风凉

箕山的南坡青草深

可以牧那头盘犄角的黑牛

箕山的巅上

夕阳

总是嫣红多半个下午

为了更远地躲开尧

他涉过颖水

在水际洗了一次耳朵

还不放心

就又洗了一次

洗过之后

他的耳朵就恢复到了从前

只能听到风声

雨声

蛐蛐声

●  接舆

是那年搬到世外的

已记不清了

在世上髡首

在世外

玉碗餐风

冰壶啜露

乘白云

飘过了四海

也飘过了八荒

更多的年月

蜕下形骸

他一个人

去了迢迢藐藐的

姑射山

●  善卷

自从那一年

入了深山

舜就骑着瘦马

一州又一州地找他

一村又一村地找他

山岭寂寂的

只遇见一弯月牙

只穿过一滩又一滩

如雪的芦花

到了唐代

善卷的后裔

依然住在青山深处

松下问童子

他指给的

还是四山的白云

● 子舆

上天误以为子與是一条绳子

就将他盘了起来

拧了又拧

子與笑笑

他说  要是让我的左臂成为公鸡

我就用它来打鸣

让我的右臂成为弹弓

我就用它射鸮鸟做烧烤

让我的双股成为车轮

我就乘着它

在白云下奔驰

子與顺着风走到天边

回头笑笑

就去了天地之外

● 子来

他早就懂得

人  斗不过命

人是漂泊在自然河流上的

多少人逆水而行

一疋又一疋大浪或小浪

就将他

一个坟墓一个坟墓地

渐次埋葬

他是父母的儿子

而父母是天地的儿子

万事万物都是天地的儿子

命长也好  命短也好

都是要走的

都是从乌有之乡走来

磕磕绊绊

然后  回到乌有之乡

一去不返

上天孕育自己这个儿子

多么应该感激

上天领走自己这个儿子

多么应该感激

● 哀骀它

外貌骸人地恶心

讷于言语

什么场合都是唯唯诺诺

可多少男子想认他做弟兄

多少女子愿意被纳妾

国君生怕他不接受天下

国君在见不到他之后

郁郁寡欢

食不甘味

从他身躯的缝隙里

漏出

太多的春风

和太多的月光

真正的生命

待在丑陋外壳的背面

他把外壳紧紧地折起来

在内部

蓄藏着

灿烂的灵魂

● 叔山无趾

他把自己的脚弄丢了

就怕再弄丢了另外的一些脚

物的天地

已经不能走得太远

心的天宇

他想飞得更高

最后  他帮有脚的仲尼

找回了自己的脚

他为自己装上

一双

飞抵天外的翅膀

● 若之眼

若之眼是个推拉镜头

他看到

人萃形于山河

山河萃形于九州

九州萃形于四海

四海萃形于天地

他知道

五帝之所禅

三王之所争

只是大仓里的一粒稊米

若就是如此

而忘形

而忘情

● 散木

曲辕的栎社

独木成林

其冠可庇千牛

其高比山巅

更早地沐日临风

不可为舟

不可为棺

不可为器

不可为户

不可为柱

以数千岁为春

以数千岁为秋

它不是

不可为舟

不可为棺

不可为器

不可为户

不可为柱

它只是

不可为奴

● 亶父

狄人犯邠

他事以皮帛

事以犬马

事以珠玉

却不事以女子

事以血

事以命

是谁让世间

有了族

有了国

有了楚河

有了汉界

狄人犹犯

他便杖策而去

未以千人之骨筑朝

未以万人之血染宫

他策杖而至岐山

蚁成

不国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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