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文:那些年 发烧的男人和女人2、因爱挨打

顾问  钟石山    主编  何俊良  sdhjl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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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 

发烧的男人和女人

2. 因爱挨打

张建文

阿强逢人就要说:“青山哥真有福气,竟讨了个那么水嫩嫩的俊婆娘,仙女一样,也不知是哪辈子修来的。”

邻居伯定就说:“阿强,你毛还没干,翅膀还没长齐,就想婆娘了?”

阿强青白的脸色泛出了一点点红,憨憨地一笑说:“我都十七岁了……”

“是啊,谁不知道你阿强竟是个早熟品种!也难怪,青山结婚时,谁都知道是谁趴在青山的后窗上一整晚,直到红太阳升起来也不肯离去,真不知道裤裆都湿了几回,也不晓得裤裆撑破了没有。”

“嗨,这有什么?说话不要转弯抹角的嘛。”阿强胀红着脸说,“女人,那女人,你不知道么?是青山嫂!青山嫂,你知道么?啧啧,那样一个女人!”

“阿强,你简直不像个孩子。”伯定以异样的目光看着他说。

“孩子?你怎么就不知道我是个男人?也真是的……”阿强觉得不屑与人说话,愤愤地扭过头去。

伯定就说:“纵使青山嫂是天仙,也已经下嫁董永了啊。”

阿强埋下头去,突又转过来,像是受了无耻的嘲弄和莫名的挑逗,嗷嗷地叫着:“名花有主了是吧?我只是喜欢也不行么?”

清萍听到了,就挺身而出,斩钉截铁地说:“不行!你怎么能喜欢别人的婆娘?”

“我只是喜欢,有什么不行?”阿强瞪大眼睛说。

“不行就是不行!”清萍一板一眼地说,“就像太阳不能从西边出黄河水只能往东流一样。”

“这不是一回事。谁也不能阻止我阿强喜欢谁,就像谁也阻挡不了我的嘴巴一样。”阿强得胜似的说,“我也同样喜欢你清萍姐,你又能让我不喜欢吗?”

“这也不是一回事。你喜欢我没有错。”

“啊!”阿强张大着嘴巴说,“清萍姐,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还不明白么?你要喜欢青山嫂子,那是大错特错,那是政治立场问题,你若是喜欢我,那是对的,我会慎重考虑,因为谁也不会真把你怎么样。”

阿强急忙伸出手来,冷不丁往清萍额上探了探,心里直嘀咕:清萍姐没发烧哇。

清萍没好气地打掉阿强的手,嗔怒道:“我没糊涂!你阿强也不要不糊涂装糊涂。”

“我没装糊涂。我知道我喜欢清萍姐就像喜欢青山嫂一样,清萍姐也喜欢我,可是,你是姐吔!”阿强怔怔地看着清萍说。

清萍也瞪他一眼说:“我不是喜欢你。但是你可以喜欢我,却不能喜欢青山嫂!你阿强到底明白不明白?只要你能让我喜欢,我也可以喜欢你。嫂子不能去喜欢,姐是可以让你喜欢的……总之,清萍姐是为你好,不要你犯错误,如果你真能让我喜欢,那我也是为我自己好了。”

阿强被清萍说到云里雾里去了,但觉得清萍姐那真诚的情态是不容反驳的,就只顾嗯嗯啊啊的点头称是,还一迭连声地说:“清萍姐真好。清萍姐真叫人感动。阿强好喜欢清萍姐。”

阿强真的很开心,很幸福。他能喜欢上村里最漂亮的两个女人,还能不开心幸福么?

阿强的铁哥儿洪斌就把这些事告诉了阿强的母亲九娘听。九娘闪动着她的瞎眼苦涩地笑着说:“阿强啊,你能得人缘这很好,但也要掂掂自己的分量,青山嫂实在是个好媳妇,青山娘有这个福气,只怕我这辈子真的是瞎眼莫望了呵;清萍那女子,我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确实是百里挑一,且是团支书,又有文化,今后她的窝是不会筑在农村的,我们家阿强哪里能与她同翅双飞哟。”

对母亲,阿强觉得来不得半点虚伪,他说:“娘,我知道,青山嫂是嫦娥,她在月宫里呢!清萍姐是天鹅,她会飞得好高好远的!我……我阿强真真实实的一只癞蛤蟆。”

九娘就说:“儿啊,你能这样想,娘就放心了。不过我的阿强也绝不是一只癞蛤蟆。”

阿强记得娘的话,要掂量掂量自己,自己的半斤八两他是知道的,自己家庭条件差,又没多少文化,也没什么专长。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啊,对于美谁不喜欢呢?这也有错么?

那时候,农村文化生活相当贫乏。人们收工之余便是瞎灯黑火地闲聊。一班略有知识和文化情趣的年轻人总是聚集在村前杨柳河畔的石桥上。只要不下雨,青山就会带上他自制的二胡,洪斌拎着一只长箫,我也会带去心爱的口风琴,或独奏,或合唱,而最活跃的就是青山嫂和清萍姐了。

阿强自知不能与他们一样,既不会一点乐器,唱不全一首歌曲,也不会讲牛郎织女,说祥林嫂,笑孔乙己,更不懂《烈火金刚》和《青春之歌》……但他每晚必到,像孩子似的早早地来到桥头,把桥上的石凳擦拭得干干净净,让他们那些天之骄子就坐,自己总是愉快地站在一边,夏天还拿上一把蒲扇给他们搧搧风,阿强乐此不疲,他觉得大家快乐他也快乐。

可那次以后,阿强就不再到桥头来了。因为青山的提议,让阿强唱一首歌。阿强忸怩一番,说是从来不敢当着大家唱歌的,但看到清萍独自一个劲地鼓掌,特别是青山嫂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里燃烧着热情的火焰时,他觉得不能不唱了,不能不豁出去了。他闭着眼想了想,又抬头看一眼青山嫂,像是得到了极大的鼓舞,憋足劲,重重地咳了一声,唱道:“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没有大事不登门……”才唱出这么一句,全场哗然。他那粗狂如狼嚎的嗓音,那怪异的表情,那跑调的腔儿,使大家笑得前仰后翻,成串成串的泪花儿在皎洁的月色里扑楞楞地飞溅。阿强知道自己唱得不好,但他觉得应该唱完,不能辜负青山嫂他们的期望,不也就是凑个乐子嘛。于是他又接着唱道:“虽说是亲眷又不相认,可他比亲眷还要亲……”阿强突然刹住了他的鬼哭狼嚎,因为青山嫂坐在桥石墩上,笑得一仰身子,失重掉进河里去了,我就坐在她旁边,一把没挡住,竟然抱着青山嫂一齐坠入河里,青山把二胡一丢,也跟着扑通一声跳下桥去……从那以后,阿强就再没有和我们一起来过这桥头了。

青山有些惋惜,说大家不该那么笑他的,阿强其实是个很有趣的人。可不久,青山也没来活动了,却是因为他病了,也不知什么病,只是一天天消瘦了,吃了好多郎中的药,却不见好转,自然没心思来桥头活动了。青山嫂也来得少了,可她是主角,是核心,少了她,似乎桥头就没那么兴盛了,大家不自觉地都会表现出那种游离不定的情绪来。清萍懂得大家的心思,常常还是把青山嫂拉扯来了,大家的情绪立刻高涨起来,我就想,大家都会尽心尽意地施展自己的才华,以博美人一笑的。

可是青山嫂笑着对清萍说,她还是不要来了,她说她很害怕,因为她单独走回家的那段山坡路程,身后总是有个黑影晃动,似要图谋不轨罢。清萍说,你呀,是会让人犯错误的,谁叫你这么漂亮呢。青山嫂就说,那你清萍也应注意些,别害了人家小伙子。她俩说的是俏皮话,也是真话,我想。谁叫这美丽的杨柳河滋养出两个这样美丽的女人!

说笑归说笑,她们还是紧张起来。清萍说你青山嫂总不能不出门呀,从根本上来说还得把这可恨的色狼揪出来。青山嫂就说可他又没做什么呀。清萍说今天不做但难保明天呀,他老是深更半夜地跟着你,会有什么好说的呢?得教训教训他才是。

这天夜里,乌云吞没了星星和月亮,湿热的夜风从群山那边一阵阵卷地而来,在桥头上转着圈打着滚儿,变天了,大家余兴未尽也只得急忙离开这青春梦幻般的杨柳桥了。

我的嫂子美丽的卿珊惴惴不安地走回家去,身后的黑影照例不远不近地跟着。究竟是谁呢?她想起了清萍说的很可能是伯定那家伙,他死了老婆已一年多,看样子是按奈不住寂寞了,这看来还老实的人怎么就如此不规矩了呢?她加快了脚步,突又听到后面有了动静,她本能地车转身,只听到远处传来的呵斥声和踢打声:“打死他!打死这不要脸的家伙!”青山嫂听出来这是清萍的声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急忙走了来,见我和清萍、洪斌等几个人正围着地上一堆麻袋拳打脚踢,而麻袋里却发出“呜呜呜”狗样叫着的声音时,青山嫂心软了,说:“算了吧,打开来看看是谁。”我说:“管他是谁,反正不是好东西。”说着又踢了他一脚。

麻袋里喊叫起来:“别打了,别打了!还要打,你们就别放我出来,要不我会不客气的。”

洪斌又踢他一脚,恨恨地说:“你出来呀,看你怎么不客气的。你想害青山嫂,谁也不会容你!”

青山嫂说:“快打开,是阿强的声音。”

“不是伯定?真象是阿强呢。”大家急忙打开麻袋,钻出来的果然是阿强。

我说:“我在用麻袋套住他的时候就知道是阿强。”

阿强用手捂着疼痛难忍的脸颊,弯腰低头猛地撞向我,我被率了个四脚朝天。阿强说:“你知道是我还要打?”他又要扑上去,却被洪斌拉住了。

我站起来,说:“你想干坏事,怎么不能打?我们大家心里都在说着同一句话,谁要欺负青山嫂就打谁!你阿强心里就没说过这样的话?”

“说!没有一刻不在说!”阿强咆哮起来,“我就是不想让别人欺负她。”

“而你却想欺负她?”

“我没有!我在保护她!”

“胡说!有你这种保护法?你有什么资格保护她!”

“我……我……那,你……你们就……”

“我们光明正大!”

“那我……我就偷偷摸摸了啰?”

“这是你自己说的,打!”我与洪斌又揪住阿强一顿打。

青山嫂急了,我的美丽的嫂子哭着说:“别打了!你们,全都是臭男人!你们,全都在欺负我!”说完一溜烟跑了。

我和洪斌立刻止住了手脚,将阿强摔在地上。洪斌拍拍手也扬长而去了。我却呆呆地望着已经望不见青山嫂子的夜的方向,久久的……

清萍正要离去,却见阿强蜷曲在地,似乎在痛苦地挣扎,就俯身去搀扶他。谁知阿强一下将她抱住。她惊恐地说:“你,你要干什么?”一巴掌把阿强的脸打歪了过去。

阿强跪在地上,哭着说:“清萍姐,对不起。我不想干坏事,我也没干坏事。姐啊,你也不知道阿强么?”

清萍将他扶起来,说:“姐相信你。可我跟你说过,青山嫂是有夫之妇,你是不能对她动感情的,如果你是这样对我,大家可以理解你。”

阿强说:“对你,我也一样,我真的只是想保护你们,不想有人伤害你们。”

“就没有别的想法?”

“没有。我跟娘说过,你们是嫦娥,是天鹅。”

清萍一把搂住阿强,喃喃地说:“好弟弟,你是我的好弟弟……”

阿强就依偎在清萍姐的怀里,嘤嘤地哭泣着。

【作者简介】张建文,号西溪渔夫,1953年生,大专学历,中学教师,中国作家创作协会会员,发表、出版中短篇小说集《谷丰和他身边的几个女人》、长篇小说《烟柳寒水》、散文集《雨迹云踪》等作品,被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授予“改革开放三十年百名文化贡献人物”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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