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俊良:原生态语言的意象化处理/何鹤田园诗词赏读
原生态语言的意象化处理
何鹤田园诗词赏读
何俊良
当代传统诗词的方兴未艾,老干体的排山倒海功不可没。没有老干们的鼓与呼、没有老干们的积极参与,没有老干体的风起云涌,传统诗词的星火就不可能这么快速地燎原。当然,由于大部分老干们并没有接受或者说难以接受严格意义上的传统诗词审美教育,仅以不减当年的革命热情将空话套话直白话严丝合缝地套进传统诗词平仄用韵的模子,势必造成老干体诗词形象思维严重缺失、诗意诗味荡然无存的现象。好在秉承中华诗词基本审美原则的老中青诗人尚大有人在,他们的作品如春风若化雨,滋润着被“格律溜”灼伤的诗词大地,让这片大地得以“草色青青柳色新”。近读青年诗人何鹤田园诗词,这种感觉更甚,因为我不仅看见了怡人的风景,还闻到了稻菽清香、听到了丰收脚步。何鹤田园诗词沁人心脾的原因是多维的,比如时代气息啦、田园情结啦、达观情怀啦等等等等,而我感触最深的是其原生态语言的意象化处理。试分享之,但愿对当代诗词的创作有所裨益。
原生态语言通俗点讲就是口语。它是存在于民间、散发着土气息、泥滋味的自然语言、纯粹语言。它在明清现当代优秀小说作品中尽展风华,在唐宋以降的传统诗词中也不乏倩影,当代诗词大家也将它捧为掌上明珠。然而,诗词的原生语言美仅仅是最基本的审美要素,它必须经过诗人创造性运用、意象化处理,才能将没有渗透诗人思想感情的客观物象转化为表达情感的载体,才会营造出一种令人怦然心动的艺术境界,让读者在喜闻乐见中与诗人共鸣,从而认知我们实际生活外的更为广阔的世界。何鹤的田园诗词就是创造性地运用原生态语言描绘出心有千千结的时代生活画卷之佳作。它丰韵着诗人精神的舒展、心灵的洒脱、情趣的和合,饱含着诗人对新时代田园牧歌的无限向往、因天下之乐而乐的高尚情怀。
一、影视艺术,令原生语言活泛出幅幅时代美图。
影视艺术是一种时空综合艺术。画面并不单纯以再现真实的空间为目的。为了表现某种主观情绪,为了创造内心的视觉意象,作者往往着意利用各种摄影技巧改变人们对真实空间的印象,进行着拥有很大表现性和情绪意蕴的空间变形、压缩、多重空间的画面组合,来达到空间之强调人物情绪自然而贴切地找到情感外在物、内在的情绪在环境中延伸开来的表现性目的。何鹤田园诗词,就有意无意地与影视之种种表现艺术相默契。
如《鹧鸪天·进城潮》:“抛下双亲抛下娃,为谋生计走天涯。淋漓汗水打工路,寂寞星空掩泪花。 朝饮露,晚餐霞。高楼林立是谁家?城乡两地凄凉夜,妈想儿来儿想妈。”就是以时间为经线,空间转移、重叠为纬线的原生语言佳作。我们仿佛看到了一对中年农民夫妇清晨挑箩徘担一步一回头走上打工路的画面,仿佛看到他们走出的那座民居的窗户栏杆挤扁的耄耋老人、半大小孩的脸盘、无语的眼睛;我们仿佛看到中年夫妇坐上汽车、火车、走街串巷寻找工作的背影,白天汗水淋漓卖苦力、半夜泪花闪闪望星空的特写,露珠闪闪、晚霞满天早起晚归的匆匆行色,高楼林立万家灯火夫妻依偎简陋工棚的比照,城市工棚、乡村民居两地亲人不断叠印的凝望眼神……每位读者会根据自己的生活阅历去展开联想补充画面,这些由原生语言催生的画面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不同读者的情感大堤。
又如《京郊述写》:“雁点青天花正黄,新秋挤进小山庄。一肩背篓农家女,巧手枝头摘太阳。”那就不仅是视觉转移、重叠,还有变形。“巧手枝头摘太阳”,红彤彤的苹果、红彤彤的太阳交映生辉,红苹果放大、放大与红太阳叠合,变形的效果让我们不仅感到了生活如苹果之甘甜还有红日之温暖……
再如《家乡即景》:“鞭打枝头月一弯”镜头的重叠、压缩令人顿生尺幅千里之慨。
影视技巧与原生语言的巧结连理,令何鹤田园诗词风光旖旎、意味深长。
二、通感修辞,令原生语言活泼出轴轴奇瑰画卷。
通感就是把视觉、听觉、触觉、嗅觉等等各种不同的感觉有效沟通起来,借联想引发感觉转移。在通感中,颜色会有温度、声音会有形象、冷暖会有重量。通感修辞的运用,最大程度地突破了语言的局限,丰富了表情达意的审美情趣,从而起到令文采风生水起的艺术效果。何鹤田园诗词就大量运用了通感技巧。
如《浣溪沙·夜宿长白山脚下》:“开窗放进满天星。一怀童趣枕秋声”。“秋声”通常只会用“听”,诗人却用“枕”,这就将视觉转移为触觉了。这样表现的好处是,将听到秋虫呢喃、落叶飘飞、作物成熟等各种自然界秋天特有声音欣然入睡的过程压缩了,却让人心领神会,达到言简意赅的艺术效果。
又如《【越调·天净沙】农村小院写生》:“情难作罢。春心缠绕篱笆”。 “春心”,那是一种不可言状的感觉,它能“缠绕篱笆”,那就可触可摸了。将某种情绪艺术地再现,通感应该是最妙的修辞手法。
再如《浣溪沙·京西随想》:“村嫂心中涂雨色”。将阔大的视觉景象转移到触手难及的心里感觉,让人便捷进入村嫂的内心世界。这种以实写虚的手法,其实也就是运用了通感。
通感修辞与原生语言的相得益彰,令何鹤田园诗词虚实相生、张力漫延……
三、哲理贯通,令原生语言活络出张张意象速写。
唐诗重视意境营造,宋诗偏颇哲理阐发。将这二者融会贯通就会产生新的艺术效果。何鹤田园诗词不乏此类佳作。
如《桓台马踏湖》:“心逢平处先归岸;兴到高时好放舟”,它这个说理,因为非常巧妙地融入在整首诗的情景中,所以既饱含生活哲理,又意象翩翩,从而有效提升了诗歌意境。
又如《陈家店温室采风》:“倘使心儿涂绿色;何愁日子不芬芳”,它的哲理意味就是只要你心中充满希望,生活就会充满阳光。诗人高妙之处就在融理于景,而且是贴切抒情环境的景,因此它没有半点说教的意味,而是令人在亲切的原生语言感召下频频点头。
而《三岔河湿地》:“前度拓荒终是错,此间返朴即归真。诗词写到原生态,信手涂成也动人。”这个说教的意味就浓了,道理是讲得不错,但感染力显然与前述二例相去甚远。
《毛主席给陈毅同志谈诗的一封信》中,毛泽东告诫陈毅“诗要用形象思维”。形象思维是用直观形象和表象解决问题的思维,它总是和感受、体验关联在一起的。那么形象思维用之于“专以抒情”的诗歌,那就更多的需要融情入景,而不是胡乱地照搬生活图景。用诗歌来说理,尤其要注意必须将你对生活的理性理解融入“此情此景”。
四、着我色彩,令原生语言活脱出楚楚动人意境。
王国维《人间词话》:“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古人为词,写有我之境者为多。然未始不能写无我之境,此在豪杰之士能自树立耳。”显然,王国维偏崇于能写“无我之境”者。他认为那才是物我两忘、天人合一的超妙境界。“有我之境”尚只是寄情于物、托物言志的一般境界。无我为化境,有我为常境。笔者在认同其观点的基础上发现,其实不管是有我、无我之境都是在用物象烘托渲染诗人的自我感情,让所谓化境、常境皆著我之色彩。一首好诗,无论有我无我,都打上了诗人个人的印记,阐发了诗人独特的发现、感受和思考,彰显了诗人的抒情个性。且看何鹤田园诗词是如何“着我之色彩”的。
《杏花村新咏》:“休言巷子深无底,那缕酒香牵我行”状有我之境也。诗人化用“酒香不怕巷子深”的民谚,以“那缕”、“牵”这等原生态语言,绚烂着“我”对新时代“杏花村”的赞颂之情。
《松花江纪行·三》:“郁郁乡情锅里煮,满山都是鲫鱼香”摹无我之境也。然而,“郁郁乡情”岂会无我?“满山鱼香”我岂不闻?它不过是以客观写主观,跳出我字抒我怀的妙用而已。
着我之色彩,无论你怎样入境,创造性地运用原生态语言确能渐入佳境。
何鹤意象化运用原生态语言升华诗词意境的艺术手法还有很多很多。如诗眼的轻车驾“熟”:“烈日炎炎淋野塘”、“绿伞层层撑太阳”(《与韩晓光孙艳平潘太玲赏荷》)、“歌声沾满渔家乐,飘在松花江里边”(《松花江纪行·五》)、“一串喇叭信口吹”(《牵牛花两首·一》),如借喻的信手拈来:“一筐野菜半篮蘑,引领白云下碧波”(《牧鹅姑娘》)、“夫妻灯下卸丰年”(《家乡即景》)、“挥镰割月色,放倒北山秋”(《秋景》)等等,将原生语言的天然与诗人心中的愿景水乳交融,让人于亲切中情不自禁地感慨由生,充分展现了艺术的魅力。其实,一首好诗的创作手法并不单一。分开来讲是为了阐释方便。比如何鹤的《春到黄龙府》:“漫观风舔草芽绿,独爱霞依花蕾明。一树黄昏沾鸟语,几丝垂柳钓蛙声”、《徒步十余里池塘采风》:“满天星斗做逃兵”、“脚下趟飞野鸟声”、《情满南塘两首》:“新荷承露忽疑梦,残叶听风正落晖”、“小姑那日清欢后,撇下兰舟嫁了谁?”、“放眼南塘植绿伞,入时小妹送秋波”等等,就是多种艺术手法交错运用的典范。
创造性地运用原生语言,不但形象生动,而且意象丰盈,意境自然呼之欲出。这样我们就明白了,为啥不少老干体诗词也用上了原生语言,却无法令人心旌神摇的原因了吧?因为它在使用原生语言的时候忽略了形象思维,自然谈不上营造意象,更不知意境究为何物,它归根结蒂还是一串语言尚美而余味了无的“格律溜”。老干体诗词明显高明于活跃在民间的快板顺口溜的地方就是平仄用韵中规蹈距。而快板顺口溜在使用原生态语言的频率上远比老干体诗词高得多。快板顺口溜更不讲形象思维,群众喜闻乐见的原因在于它的形式自由、语言诙谐、内容贴近生活。它比起老干体诗词而言更明摆着不是诗,但它值得当代传统诗词创作者借鉴之处尤其多多。如何汲取民间文学丰富的营养进行当代传统诗词创作?原生态语言的意象化处理开启了一扇登堂入室之门。何鹤就是其中一位探索者,而且已经取得了一定成绩,值得激赏。
【作者简介】何俊良,湖南邵东人。邵阳市首届文艺家志愿者道德模范,邵东县首届十佳义工,邵东县首届道德模范。中华诗词学会、中国楹联学会、湖南省作家协会、湖南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邵阳市文艺评论家协会副秘书长。邵东县对外文化交流协会常务副会长、邵东县诗词协会常务副秘书长、邵东县楹联家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邵东县作家协会理事。文艺评论专著有《文字的使命与力量》(2013年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主编有《一代联家赵健之文集》(2016年湖南地图出版社出版)。《文字的使命与力量》获邵东县首届贺绿汀文艺奖优秀奖、获邵阳市第七届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 奖图书类优秀奖。《常人语道诗人心》获第三届中国百诗百联大赛评论奖、获邵东县第二届贺绿汀文艺奖提名奖。绿汀文萃网站、绿汀文萃公众平台创始人、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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