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普林：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你在哪里

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你在哪里

甯普林

人生无不活在一个“缘”字之中，但无人能结万人缘。因为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缘不是随生带来的，而是人在社会活动中或事物在运动中自然产生的。有时一句谗言，就结下了恶缘，使人终生遗恨。有时一个善意的荐言，就结下了善缘，使人终生受益，没齿不忘。我曾经得一个善良陌生人的荐言，使我终生难忘，但也终生遗憾。

那是一九六三年，我在祁阳县钉秤，夜宿城墙南门边工农客栈，那时我迷上了诗和歌曲创作，虽然作曲不会定调，写诗不懂平仄、格律，尽管白天辛苦，但晚上都要将白天所见新鲜事和奇事，用歌曲或诗记下来。有一夜，我在旅社卧室的条桌上，谱一首《好久每到这方来》的曲子，同卧室邻铺一个人，在我背后看了很久，当我把初稿写成轻轻地哼了一遍时，那人发话了，他说：“我已看了很久了，你有如此水平，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已发表了很多歌曲吧？”我说：“我是写来好玩，晚上无事写写，白天就当了解手纸，从来没想过投稿，也不知道向何处去投。”他说：“你可以大胆去试投，一定能中。”我说：“我在外面做手艺，起早贪黑，走村串巷。回到家乡，不是土里就是田里，纵然能写点东西，也难登大雅，不想去出丑。”他说：“就是不想投稿，也不要随便丢了，你有这样的天赋，可买一个本子记下来，将来回过头来看看，就会觉得自己有所进步，说不定还会成为音乐家呢。”我说：“成为音乐家，我不是吃哪种青草的虫。不过你这个建议很好，我一定买个本子将它记下来。看来你是个行家，请帮我修改修改。”他说：“我不过是略识简谱而已，岂敢班门弄斧。”正在此时，一个姑娘突然进来说：“师傅，笔借我写一下。”拿起笔一溜烟走了。我们的谈话就这样打断了。我立即追出去问服务员：“曹大妈，刚才有个姑娘将的笔拿去了，你看到吗？”曹大娘笑着说：“那是我桃花妹子，刚才作业没做完，钢笔坏了，读书不行钢笔坏了好几支，明晚会还你的。”我说没关系，当我回到客房后，那个陌生人已经睡了。

第二天，我买了两个本子，一本记歌，一本记诗，首先就几下了这首歌。

第二天夜里，那曹大娘陪女儿来还笔了，并对女儿说：“这个师傅读了蛮多书，你有晓不得的东西就问这个师傅。”她女儿翻开数学书说：“师傅，这道题怎么算？”我一看这是解方乘，就告诉她解法，她听后屁股一扭，一溜烟走了。我见她高鼻梁，大眼睛，两个酒窝荡着微笑，人还长得可以。对曹大娘说：“你有个好女儿！”她说：“马屎面上光，肚内一包糠。晓不得读书有什么用！”说着下楼去了。我想，一个初中生，那双乳高挺，肥臀高翘，少女快成少妇了，哪里还读得进书？一下触动了我的灵感，那时年轻，思维来得快，立即写出了《赞桃花》诗一首。

二月桃树枝，含露展芳姿。

春风迎面笑，妖娆动神思。

今我巧相遇，挥毫问砚池：

“如意蜂安在，正当堪采时！”

成了开本的第一首诗，心里很有成就感。第三夜桃花又来问算术题，我就将这首诗写在她算术本后壳子内面。第四夜她拿着算术本笑着对我说：“老师说你这首诗写得很好，要我莫把别人看了，这是为什么？”我说：“那就是写得不好，你快将它涂掉。”她说：“你这个师傅使坏！”回头一笑就走了，说明她已看懂了诗味。

立了这两个本子后，兴趣倍增，所到之处，特别留神所见所闻，写作更勤快了。六八年我被推荐为民办老师，在校期间写了《红缨枪》等歌曲教学生唱。七五年公社建立文化站，要在民办教师中选拔略懂文艺的来当“文化辅导员”。当时茶子山公社的民办教师中，能写歌谱曲的只有我一个人，于是就进了公社文化站。还参加了县文化馆的歌曲创作辅导班学习，听了《湘江歌声》总编杨干之老师的课后，使我提高很快，后来加入了邵东县，邵阳市音乐家协会，先后在《湘江歌声》《沃野》《群众演唱》《湖南交通》等刊物上发表了几首歌曲。每发表一首歌曲，我就想起了那个荐言的陌生人。心里非常内疚，当时为什么没问到他的姓名和通讯地址。连个感谢人家的机会都没有，好不懊恼。

这使我想起了《荐言之恩》的故事。昔有卢彪之齐国人，在落难饥饿之时，得一名仕李惟待以酒饭，并荐言他去从军。卢彪从军后，作战勇猛，善于用兵，屡立战功，晋升为将军。后李惟为补充兵源，亦投军卢彪麾下，不幸战死。恩人的不幸，令卢彪痛心不已，遂将其骨灰带在身旁。自此卢代李孝敬父母，供养其妻小，直到自己病危，临终前托部下信高李子。李子急赴军营，方知父亲早已离世，数十年来，所收银两，均为卢之俸禄。一个荐言之恩，以终生回报，义士也！遂拜为义父，运其遗体回乡，与父亲骨灰并葬，终生祭拜。传为千古佳话。

相比之下，我连荐言人姓名地址都没有问得留下，好不懊恼，好不愧疚，成我终生的遗憾！两个本子还在，五十多年来一直留在身边。2001年我将两个本子写的歌曲和诗，加上一些故事印成《三余拾碎》一书，以纪念我的花甲之庆，每看到这本书，就想那荐言人。

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啊，你在哪里！

【作者简介】宁普林，1941年生，湖南邵东灵官殿镇人。从事教育、文化工作十年，交通管理工作二十五年。自幼酷爱文学，博览群书，精通诗词歌赋，擅长故事小说。数十年来各类作品纷纷靓丽于各级报刊、杂志。著有《三余拾碎》、《鹧鸪声声》、《鬼侠》、《申真人传奇》、《上广西》等。是邵东远近闻名的传奇小说作家。荣获绿汀文萃2018年度最勤奋作者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