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乘马第六十八注

(巨,《说文》规巨也,今谓之规矩。乘马详细解释见《乘马篇》,此处以乘马概言封地国政。故而巨乘马者泛言国政规矩也。桓公问乘马即与管子泛论国政也。)

桓公问管子曰:“请问乘马。”管子对曰:“国无储在令。”(管子借机劝谏。令者,君令也,即后文所云,君令立扶台也。)桓公曰:“何谓国无储在令?”管子对曰:“一农之量壤百亩也,(古代井田制度,一个农夫定耕百亩地。)春事二十五日之内。”桓公曰:“何谓春事二十五日之内?”管子对曰:“日至六十日而阳冻释,(日至指冬至。日至六十日,启蛰也,汉后谓之雨水。)七十日而阴冻释。(俞樾云:“七十日而阴冻释而秇稷,至百日而止尚有三十日,乃云'春事二十五日之内’,义不可通。疑管子原文本作'七十五日而阴冻释’,后人但取'六十日’'七十日’两文相对,而不顾其数之不合,遂妄删'五’字耳。”其言甚是。七十五日而阴冻释,雨水也,汉后谓之惊蛰。)阴冻释而秇稷,(艺古作秇,种也。)百日不秇稷,(冬至百日以后,即至清明时节,便不适合种稷了。)故春事二十五日之内耳也。今君立扶台,五衢之众皆作。(扶台当是桓公燕飨寻欢之所。此即前所言之“令”也。君欲立扶台,令起五衢之众而作役也。五衢之众概言全国民力也。)君过春而不止,民失其二十五日,则五衢之内阻弃之地也。(衢,道也。五衢者,五道也,此当指井田也。道四交为井,周道为界,故言五衢。内,纳也。阻,止也。阻弃之地犹言停止耕种而弃荒之土地。君强征民力过春不止,致民失其农时,则井田之内便纳有了停止耕种而弃荒之土地。)起一人之繇,百亩不举;起十人之繇,千亩不举;起百人之繇,万亩不举;起千人之繇,十万亩不举。春已失二十五日,而尚有起夏作,是春失其地,(土地不耕弃荒谓之“失其地”。)夏失其苗。(苗者,为苗除害也。夏日起徭役,则无人为苗除害矣。)秋起繇而无止,(无止者,秋后起徭役,至春夏犹不止也。)此之谓谷地数亡。(春不止失其地,夏不止失其苗,苗者,谷也,故谓之“谷地数亡”。)谷失于时,君之衡藉而无止。(衡,横也,威权相胁之为也。藉,通籍,征用民力也。)民食十伍之谷,(食,殖也,种植之谓。十伍即什伍。《立政篇》云:“十家为什,五家为伍,什伍皆有长焉。”民按什伍之户籍编制种植谷物。)则君已藉九矣,(藉,通籍,租籍也,即租税,旧时田赋和各种税款的总称。九之为言多也。君已经征收很多租税了。《大匡篇》云:“赋禄以粟,案田而税。二岁而税一,上年什取三,中年什取二,下年什取一,岁饥不税。”此齐国税制也。古制依周礼以什一之税为常,故此税制,当属于重税。)有衡求币焉。(有,又也。币,币贡也,指入贡的绣帛、圭璋、虎豹皮、马等物。)此盗暴之所以起,(徭役不止,租税繁重,又有币贡之求,则民力乏而无食,上下相争,民相斗,故盗暴起也。)刑罚之所以众也。随之以暴,谓之内战。”(国内不平则有内战。)桓公曰:“善哉!”

“筴乘马之数求尽也。(筴同册,簿记之谓也。乘马之数即国政所需之封地内人口土地及其他资源之数量。尽,悉也,完善周尽之义。比如土地普查,人口普查,林地矿产调查等等皆属于筴乘马之数。旧注误谓筴乘马为经济财用之谋划,则“求尽”之义难解也,故安井衡欲强易“求尽”为“未尽”,而张佩纶以为此处错脱显然。此皆不明乘马之义而致歧途也。册乘马之数乃国政决策之根本,普查人口土地等务求其周尽,方能准确制定国策,合理使用民力,广泛开发资源,规划财用出入。)彼王者不夺民时,故五谷兴丰。五谷兴丰,则士轻禄,民简赏。彼善为国者,使农夫寒耕暑耘,力归于上,女勤于纤微而织归于府者,非怨民心伤民意,高下之筴,不得不然之理也。”(此段,管子言也。王念孙云:“'筴’上当有'管子曰’三字。”)

桓公曰:“为之奈何?”管子曰:“虞国得筴乘马之数矣。”(虞国即虞舜。此筴与同,谋也。虞舜得乘马之数以谋国政矣。)桓公曰:“何谓筴乘马之数?”管子曰:“百亩之夫子之筴:'率二十七日为子之春事,资子之币。’春秋,子谷大登。国谷之重去分,(重,数也。分,半也。国家储备谷物数量减半。)谓农夫曰:'币之在子者以为谷而廪之州里。’国谷之分在上,(分,施也。)国谷之重再十倍。(国家储备谷物数量再十倍,即国有十年之积矣。)谓远近之县,里、邑百官,皆当奉器械备,曰:'国无币,以谷准币。’国谷之櫎,一切什九。(櫎,《说文》所以支器。《韵会》:“亦与横同。”横亦衡也。国谷之櫎即以国谷作为国政之支器。一切乃全部,什九以言绝大多数。一切什九即概言一切也。以国谷为准,衡平其它一切物价。这个道理便如美元和石油挂钩,以石油支撑美元。管子主张货币与谷物挂钩,以谷物支撑货币。)还谷而应谷,国器皆资,无籍于民。(籍,征赋也。《汉书·刑法志》云:“畿方千里有税有赋,税以足食,赋以足兵。” 奉器械备以足兵也,故籍为征赋。)此有虞之筴乘马也。”(有虞即虞舜。)

(管子此文所言国政规矩有三,其一无夺农时,其二封地普查,即筴乘马以求尽,其三以谷准币。犹现今所言,重视实业,重视大数据,重视金融稳定。旧注以国谷之重为价格之重,无论是“重去分”为价格减半,或“重再十倍”为价格二十倍或“重再十倍”当作“重称十倍”而为价格十倍,显然没有注意到,这样的价格波动和物价及其不稳定绝不是治政之善。同样的,以控制价格波动盘剥百姓,而达到九成利益归于上,也不是能导致齐国强盛的根本,反而应该是导致齐国内乱的原因。故而旧注的理解是很有问题的。宋王安石用青苗法,致民怨沸腾,遗祸后人,或便是误读管子此篇所致。其实管子对于簿册数据之重视,对于金融稳定之重视,皆现代治政之根本。而其以谷准币之思路,更是控制通胀,保护民生之绝唱。在当今社会看来,犹有重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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