乒乓球吧（八）

跟吃饭一样，饭局是个圈子，打球呢，也是个圈子。

能坐在一个饭局的，都是关系拉扯到一起的，要么是亲情，——一家人团聚热闹，那份温馨很叫人陶醉；要么是有所图，凑到一起坐到一张饭桌上的，——想升职，或者想揽活儿，那份恭维，那种微妙，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言传出来就觉得是很有意思的丑态百出。

“有所图，必丑陋。”这就是世态，这就是人事。“酒桌上活泛的人，都不是一般人，那也是一种能力。”这个观点，很多人都认同。唯有热衷于此者深悟其妙，深知奇趣。我不太懂。

打球的圈子就纯粹多了。我喜欢泡在打球的圈子里，无拘无束地释放自己。因为都是相同的兴趣爱好给聚到一起拧到一块儿的，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没有尊卑优劣之别，在这里，有权也罢，有钱也罢；快乐也罢，健康也罢，都是等重的，其乐融融。

因为无差别，所以才更有意思，那种情分，就一个词：纯，纯得透彻，纯得晶莹。

我最先到西安打球的是两个地方。一个是东郊的刘梅球馆，那里有成力争老师他们一大帮长胶在那里，我去了就坐在一边看他们打得玄幻奇妙，虽然往往插不上手。——打球这玩意儿，去一个生球馆，是一定要有伴儿的才可以，否则就要坐板凳。——但我在看的中间也学到了许多东西。

我在那里坐了不少冷板凳，然后偶然一天就认识了西安建大的一个学生，小胡，广西人，正在读研。小伙子学历高，又极其谦逊，他约我，我自然很乐意，顺便相互留了电话和QQ，打球的时候就彼此提前约一下。

小胡横板正手反胶反手生胶，反手暴弹很有杀伤力。生胶的弹击速度快，球很沉，我被搞得很狼狈，就常常给他送球，然后练习自己的防守和回击，慢慢地就适应了。他的正手拉球还不太稳定，我也给他正手位供球，他拉我防守，相得益彰。

我俩约球，一般就是周六打一上午，一场接一场，脉动是一瓶接一瓶往嘴里灌。直到一个人体力不济，便坐下来抹汗，交流各自的体会，也拉一拉他们那里的风景，以及他的学习我的工作。我俩之间，输赢都被忽略了，就很酣畅淋漓，时间在快乐中就过得出乎意料的快。现在回想起来，五六年前的那段时光是很让人留恋回味的。

后来，去体院打超越群比赛的时候，遇到了交大博士生华栋。谦逊的口吻里，听得出湖北人的聪慧与执着，也感觉得到高学历的内质东西。

万物生长，各自高贵。从他们身上，我看到了年轻和智慧的活力，也是我窥探社会精彩的密道。

早些年，还遇到了70岁的杨永震老师。那身体状况，乍看起来也就60出头；那长胶，落点太刁，出其不意，搞得你手忙脚乱，狼狈不堪。稳健、多变，功夫让人敬慕不已。让许多半专业小伙儿跌了老大的跟头，服服帖帖地向老人讨教。

超越群里马悦生老师，是西安业余圈子里的一面旗帜，直板单面正胶。年近六旬，但球台前的竞技状态，是完全看不出来他已经这个年龄的。那正胶，凶狠诡异，跟他交过手的，都竖着大拇指，“老不可欺，老而可敬！”

听说马老师是上海人。上海人会吃，会保养自己，隔天下班总要跑一段路去搞点海鲜之类的，在厨房里细细地操作，再熬点汤喝。会补，又经常锻炼，岁月在他身上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快乐乒乓，人生不老。——乒乓球成为我们与岁月抗衡的武器。

论到把乒乓球玩出味道的，不得不说道说道“草鞋王”王佳宇，——一个在西安乒乓球圈里响当当的名号。我对于他的好奇与羡慕，在于他把乒乓球玩出了另一番滋味儿。

在他的手里，反胶，生胶，正胶，长胶，各种胶皮通通玩了个遍，最近又回到原点，拿反胶玩儿（不知道他有没有试打过砂板）。

我曾经拿过他的球拍想看个究竟，那板子被他削削减减地捣鼓成了一个葫芦的模样，比正常板子小了许多，形状可爱逗人，就像一个玩具，但却很趁手。

老人举止散淡随意，但手上的功夫绝不含糊，放眼过去，能扛过他那几板球的，就进入了更高的层次。

看他打球，是一种另外的境界：休闲，不凡俗。

业余比赛里，怪人多。遇到有古怪脾性的选手，真的很让人挠头，很多选手心理素质不强，抗干扰能力差一些，莫名其妙的就输掉比赛。

我临场见过一个这样的选手，每打一个好球，就要握拳振臂跺脚嘶喊，满球场都被震得嗡嗡回响。这倒无可厚非，让观众受不了的是，对手失误时，或者发球失误时，他依然高声呼喊，还要拉出一股长音，“谢谢……”

我看对面的选手一直隐忍着，努力克制着，不出声憋着劲儿，面孔通红，甚而至于成了绛紫色。

比赛结束后，他依然陶醉自己的胜利里，转着圈儿嘶喊，挥舞着球拍。连对方要握手的举动都不大理睬，搞得大家嘀嘀咕咕，“这样就有点没意思了。”

玩，是业余乒乓球圈子的真味儿。这里面的输和赢，是不必太过较真和计较的，你只需要好好琢磨，下一次如何调整就可以了。

乒乓球是圆的，里面包含了许多东西，技术层面的，精神层面的。有人来这里学习先进技术，有人来这里提高修为，修剪自身的坏习气。

乒乓球台是方的，里面也有许多规矩，大家共同遵守了，就会收获很多的快乐和友谊。

真正的快乐就在大众中间。打球的事情，就是来玩的，不敢太当真，太当真，就把身边打得没人了。——你见过有谁一个人自己玩乒乓球比赛么？

吃饭是个圈子，吃得好的，圈子越来越大。打球也是个圈子，打得好的，圈子越来越紧。打不好，自己就被打出圈子外面了。

（作者简介：陈启，教师，乒乓球爱好者。文风干净，散淡。2008年，歌曲《因为有你，因为有我（词曲）发表于《中国音乐报》。散文《酸汤挂面》《一件棉袄》《吃搅团《吃麦饭》等发表于《教师报》。诗歌《船夫之歌》《向往北方》等发表于文学陕军。个人今日头条“西安陈启老师”，个人微博号“正能量的西安陈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