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叶花:大年初一的早晨
大年初一的早晨
文/蒋叶花
雪,在除夕的晚上轻轻在我们守岁的时候飘飘洒洒落下来,渐渐把我家天井里水池四周和井盖都变成了白白的,还落在阿太手里建的黑瓦泥墙双开间的两间老平房上。
大年初一的清晨,我们还在梦里,一惯早起的爹娘就和每一天一样起来了。
今天我爹是主角。他这个当家人首先要打开大门。我爹将大门左右两侧的门栓扣解下,粗粗的门栓才能卸下来。门徐徐打开了,一团冷气从门外跑进来,我爹兴奋地朝正在灶头间里点燃柴火的娘喊:“好大一朝雪。”灶膛里红红的火苗映着娘的脸庞。
爹在雪地里插上”穿着花衣裳的” 炮仗,一个红红的火星“呲呲”响着,突然炮仗飞到空中炸开,发出极响的“呯……啪”,爹把开门炮放响了。然后又是“呯……啪”“呯……啪”,一共要放六个,寄语全家对新的一年六六大顺的美好愿望。
楼上的爷爷在开衣橱,他的脚步声在木楼梯上响起来。娘喊他:“阿爸,侬起来了。今朝好大一朝雪。”“嗯。今朝的炮仗响的。”
东家西家的炮仗也陆陆续续的在空中炸响。冷冽的寒风中夹杂着浓浓的硫磺味。烟囱里冒出了袅袅青烟。娘要烧开一锅水,准备下汤团。这个时候,我娘是打下手的。大年初一的汤团必须我爹烧。所以,我爹的第二项重要任务是烧“圆子”。
娘用柴火把灶膛烧得旺旺的,大铁锅的水渐渐开了,热热的蒸汽冒上来,清晨的老房子里充满了烟火气,暖暖的。
昨天晚上,我们一边守岁一边看我娘在八仙桌旁做“圆子”。糯米粉是年前在舂米机上老早磨好的。娘已经把它摊在大木盆里。和荸荠一样颜色的大木盆红艳艳的,娘在几天前就把它洗得干干净净晒干了。
年夜饭结束,娘利索地洗碗刷锅之后,继续在灶间忙碌,她要把年前磨好的黄豆粉做成做“圆子”的馅。这个时候,我爹忙着将两条条凳拼在一起,把小木盆洗干净擦干摆在八仙桌上。
大铁锅的热水烧开,娘把黄豆粉倒进去,加入红糖,用筷子搅拌,搅着搅着,黄豆粉就变成糊糊了,然后盛到大海碗里端到八仙桌上备用。娘把大木盆里的糯米粉摊匀,在粉的中间挖一个“坑”,然后倒入刚刚滚开的热水,用筷子将“坑”四周的粉拨入“坑”里吸干“坑里”的热水,搅成一团。
娘开始揉面,越来越多的粉沾在“坑”里的那团面上。娘揉啊揉,粉团越来越大,娘脸上微微沁出汗来。最后大木盆里的粉全部被揉成了面团。
娘累得解开了围裙,脱去了棉衣。
面团还剩一个步骤:我们这叫“回面”。娘将面团捧在手里,我爹默契地将手里的冷水撒一点在盆底。就着盆底的一点点冷水,娘继续揉面。等把刚才撒的冷水吸光,我娘又把面团捧在手里,我爹再撒一点冷水。如是者三,直到我娘拧下一点面团说:“好了。”“回面”才结束。
接下来就是搓“圆子”。娘把面团拧成大大小小的一撮撮,扔在大木盆里,小是做小“圆子”的,大的是做大“圆子”的。小的没有馅,大的有馅。
我们过去帮忙。娘总是笑着叫我们汰手去汰手去。我们屁颠屁颠洗了手去搓小小的那些面团。小小的面团搓得圆溜溜的就做成“小圆子”了。爹撒一些干粉在小木盆里,“小圆子”搁在小木盆里。搓一些,我爹就拿起来像筛谷子一样筛一筛,那些“小圆子”在小木盆里转起来,把干粉沾得浑身都是,变得粉嘟嘟的。
娘则负责把大面团搓圆,然后左手托着,用右手食指在面团中间戳个洞,右手的大拇指在刚才的面团洞里四指在洞外,五个手指转一转,大圆面团变成一个“面碗”,娘舀一勺预备着的黄豆粉进去,然后将“面碗”“碗口”的面捏起来,一边捏一边转,转的时候向中间团,团到“面碗”四周的面团都捏在一起成一个小尖尖,再把小尖尖摁在面团上继续搓一搓,搓到滚滚圆再也看不出小尖尖的痕迹,“大圆子”就做好了。“大圆子”做得多了,我爹仍然像筛“小圆子”一样将它们筛一筛,“大圆子”也沾上干粉也变得粉粉的。
“大圆子”“小圆子”做好,娘用干净的毛巾盖好。如果有未用完的黄豆粉,我们便争先恐后地要去“收拾”那个海碗,甜甜的黄豆粉太诱人了。洗个海碗还能吃上黄豆粉,简直是个美差。
大年初一早,我爹负责把大家动手做的汤团烧好。
灶膛里的火把大铁锅里的水烧开,爹掀开锅盖,锅里的水翻滚着,白白的蒸汽腾起来,袅袅地围在我爹周围。我爹先将“大圆子”一个个下到锅里,轻轻地用勺子漾一漾;再把“小圆子”下到锅里,用勺子轻轻地漾一漾。盖上锅盖,继续烧火。灶膛里火苗旺旺的,灶台上蒸汽袅袅蒸腾,掀开锅盖,大小“圆子”浮起来了,汤团就烧好了。我爹点上三支清香,盛一碗供在灶神爷爷面前。再给全家盛一人一碗,用的是簇新的碗筷。
大年初一的早上,一家人穿上新衣服新鞋子,围在八仙桌上吃着甜甜的“大小圆子”。年,就在大年初一的“圆子”里开场了。
团团圆圆、甜甜蜜蜜的“圆子”,带着全家人对新年朴素的、近乎一厢情愿的美好……
2021年2月13日晚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