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太极拳展开的东西方文明遐想

(一)

先介绍一下东方文明的一张名片——太极拳。

太极拳的命名,并不是因为它“理根太极”,因为任何一种武术,都要回答和解决敌我、进退、刚柔,化发等一对对非常生动的矛盾,都要理根太极,理根太极是所有武术的共性。“太极拳”的命名,是因为它是立论在人身的“太极区”,是把太极区的激活涵养作为丰满人身精气神的主要路径,让生命自循其道,走上脱胎换骨、超常生命存在境界的正途。

(翟金禄先生讲课)

明朝以前,中医界把人身的左肾叫“肾”,把人身的右肾叫“命门”。现在北京白云观碑刻《修真图》,仍然把右肾叫命门。到明朝时,中医的一个研究新成果,是发现了左右两个肾中间点,前面对应肚脐,这个穴位叫命门。命门和两肾之间的三焦区,这是人体产生真气的太极区,是能量真气发生、调配、发散的核心区域。太极拳“虚领顶劲、立身中正、含胸拔背、沉肩坠肘、裹裆护月电”,这样的太极拳架,就是突出“太极区”的神圣地位,通过太极拳套路的演练,达到“气血流注,日日贯输,周流全身,无时停止(杨澄甫语)的效果。

抓住太极区,是太极拳的命脉所在,也是命名太极拳的依据。

(二)

人体是千百万年以来,大自然孕育出来的最美花朵,数千年来,中华传统文明对人类本身的认识,达到极精微极深刻的程度。春秋战国以来,以经典的《黄帝内经》为标志,形成博大精深的自我调息修炼的体系。这个体系维护了中华民族的繁衍生息,以至成为世界上人数最多的民族,这是我们的光荣。

我们民族的主流文化,不是在来世的寄托,而是活在当下。贵生、乐生、长生,是我们的特色。英国科学史家李约瑟讲:“道家的思想从从一开始就有长生不死的概念,而世界上其它国家没有这方面的例子。这种不死的思想对科学有难以估计的重要性“。

我们现在广泛传播的内家拳套路和各式桩功,以及普及化了的易筋经、五禽戏、六字诀,八段锦等,都是在“长生不老”理念指导下创立的优秀功法,都是“长生久视'的入手处,是非常了不起的东方生命科学。?这些功法随着东西方文化交流大潮,被世界各族人民所追捧,彰显了中华文明的高明和实用。

(三)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道德经》语)。

人体多利玄妙结构的发现,反过来验证了中国先民对人类本身认识的深刻和“不可思议”0“顺其自然“是中华民族的大智慧,是对人类自身的尊重和对宇宙大系统的敬畏。现在,产生于西方文明系统的基因编辑技术,在一定程度上打破了自然进化规律。西方有富人希望靠资本的力量、靠技术的优势,扭转人类自然演化的进程.获得家族或种群的优势,其后果很可能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对人类文明而言前景不一定有多乐观。恩格斯也早就警告过:“人们不要高兴得太早了,每一次所谓科学的进步,都招致了大自然的报复”。

西方有识之士的警觉,和我们中华民族在两千多年前的“道法自然”、“循道而行”的认知是“英雄所见略同”的。

(四)

这个大千世界,还真应了中国的老活:“万物负阴而抱阳”、“两极相通”、“相反相成”。东方与西方,在思维方式,行为方式、价值观念、道德准则上,真如币之两面,槌之两端,相反相成,相比较而存在,相斗争而发展。

东方是直观的形象思维。主张形神合一、万物有灵。特点是借助于直接体悟,通过知觉,从总体上模糊而总体地把握认识对象的内在本质和规律,以期沟通人与人、人与物、人与社会的协同效应。这种思维机制与生活保持直接联系,用直觉的内心体验,去悟出自然法则。顺其自然,尊重自然,按自然的本身法则行事,是东方行为的根本准则。

西方思维具有浓厚的实证、理性和思辨的色彩。他们借助自然科学的成果,依赖理性的力量,以思辩为武器,探索科学能够成立的条件,探索现象背后隐含的深刻原因,形成完整的、严密的逻辑体系。

东方的理论体系是整体思维。强调综合全面地把握。主要内涵:变化论,认为事物不是一成不变的,是一直处于发展变化中的;矛盾论,认为任何事物都是由阴阳两面组成。矛盾着的两面,互相渗透,互相转换,互相斗争,又互补成全;中和论,认为极端状态,不如太极状态。物极必反,事物走到极端,就要向相反的方向转化。最好的状态是“太极中和”。这些,是东方哲学的核心部分。

西方的理论体系是逻辑思维、分析思维。强调同一性,事物本质不会发生变化,一物就是一物;非矛盾性,一个命题不可能同时对或错;排中性:要么对,要么错,无中间性。

依此哲学上不同思维,东方人比较崇尚“集体精神”、“团队效应”;西方认为人都是上帝的儿子,要有个人的价值和尊严,崇尚个性张扬、个人奋斗。

在对身体的认知上,东方人的观念是整体性、恒动性,是作为生命现象来对待。把身体有病,作为阴阳失衡来把握。治病的着手处,从内在的调理阴阳,到达新的阴阳平衡“中”为准则。中医者,调理阴阳适中为尚。

西医,把身体作为生理现象,作为解剖的对象,作为一台和I器,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动刀动锯、该切的切、该割的割,治标不治本。

在武术上,西方的搏击,充满张扬、进攻。直拳、勾拳,侧勾拳主要是进攻。东方的武术,不单是肢体搏击,而是内劲的产生、传递、发放。《十三势行功心解》:“其根在脚,发于腿,主宰于腰,形于手指。由脚而腿而腰,总须完整一气。”内劲通过趾、踝、膝、腰、肩、肘、腕、指等九组关节(传统拳论中比喻为九的珠)节节贯通。

上有虚灵之神,中有腰脊之劲,下有丹田之气,三者合一,形成应致之力,化发对手。所以,中国武术是一种内求的功夫,以“武以载道”为宗旨,体现了中国文化“柔弱胜刚强”、“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价值观。

(五)

中国的文化导向是内求的。从儒家到禅宗到道家,都是主张“三省吾身”、“直指人心”、“涤除玄览”。中华武术中的动中求静,吐故纳新,行气导引等一系列技术手段,都是为了去除外在的杂念干扰,让身体有序化,使身体和大自然主动地“合一”在一起,达到全身通透,“我心即是宇宙,宇宙即是我心”,达到神入化,达到神明。中国的太极拳,遇到问题,“行有不得,反求诸已”,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大公才有大圣,只有去除私心杂念,日日修为,“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修到“其小无内“,也就其大无外,不可战胜了。这种理念,只有东方的思谁,东方的武术中有。

举一个内修人的光辉范例,把东方思维具体化一下。明朝的王阳明,在受到万般磨难后,发配到贵洲的修文。他在半地下的“玩易窝”,在丢掉名、利、官位、亲情后,自己的身家性命也完全被迫置之度外。在玩易窝的修为中,雷声激荡下,龙场悟道,主体和客体完全统一.六泾疑问全部解决・“得-万事毕'’,高兴得仰天长啸,这就是中国人的修为方法,当修行到“心无挂碍”、“其小无内”时,也就“其大无外”,一切事情均豁然开朗。王阳明书法好,诗词好,讲学好,打仗好,功勋卓著。王阳明的思想深刻影响到东亚、东南亚,南亚儒家文化圈,是中华民族内求修为方式的光辉典范。

西方的思维,是外向的,张扬的,讲规律,讲纪律,却又是单一的,机械的,就事论事的。他们把征服战胜对手作为唯一目的,不讲与对方的平衡、和谐、中庸。这样.他们随着科技的发展’虽然无限接近真理,但达不到“道“的高度。科技的发展反而带来心性的迷失和散乱。

西方文明带着对自己命运的终极思考开始向东方文明寻找答案,向东方文明求救.这是对东方文明价值的证明。

(六)

东方与西方,基于哲学理念不同而来的处事风格差异,显而易见。比如一只鸡蛋,东方主张内部自然孕育成生命,由里向外啄破蛋壳,成长出生命;西方主张从外向里敲破蛋壳,这往往会伤害一个生命。

东方与西方,两种文明,互相渗透,互相转化,既有矛盾性,也有统一性。西方由小到大思维方式的种种局限,如发展的盲目性、竞争的无序性、过度强调个人利益,给地球给人类带来巨大的危害。

人类在对自己命运的担忧中,把目光聚焦于东方文明。中国人善良、大气,主张“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费孝通语)。中国的“中庸之道”、“和合文化”,才是更具有普世意义的价值观。今年,日本的新年号定为“令和”.也是明证。太极拳虽没进奥运,但风起云涌般地传遍全世界,是实践层面对东方文明的注释。东方文明能给人类带来说不尽的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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