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总在视察承德守军时的讲话
燕山地区和辽西一带我没有来看过，地形不熟悉。曾派人来了一趟，听过他们的汇报 。情况不大了解，没有多少发言权。
一九七 O 年我到过张家口以西，沿中蒙边境地区跑了一趟，经集宁、呼和浩特、包头和北面的固阳、白云鄂博，后又向西到贺兰山，还到了居延海、玉门。张家口以西以北直到贺兰山一线，地形远不如燕山地区好。那一线地势平坦，许多地方可以闭着眼开吉普车， 到处可以跑坦克，地形有利于敌，不利于我。百灵庙周围的几个山头是不错的，但也就只是那几个山头。敌人可以绕过去，直插呼和浩特。张家口方向，过去重点守备放在坝头，张家口市也修了不少人防工事。但是，以我们现在的工事和武器装备条件，在那样平坦的地区， 要把敌人挡住是很困难的。那里的纵深浅，敌人如果占领坝上，炮可以打到张家口，张家口就守不住了．修的工事也就只好用于打游击。但宣化、下花园一带，直到官厅水库，地形好 ，当时却没有做工事。
从张家口坝上的防御来看， 为了有效地制止敌人长驱直入， 只搞坝头一线式防御是不行的， 必须加大纵深。 前面要结合改造地形， 把前沿推前三四十公里， 形成多道掩护防御地带 ；后面要选择有利地形，构筑强固的纵深防御工事，这样才能真正形成坚强的纵深防御。希特勒进攻苏联时，那里的战场也是平坦地带，苏联开始又是搞一线防御，没有什么防御纵深 ，防线被德军突破．二十来天德军在主要方向就打进五六百公里，直打到莫斯科附近。而那时苏联与德国军队的差距，比我们现在与敌军的差距要小得多。我们要吸取这个教训。
燕山地区能不能守住？这里距国境线六百公里， 坝上平原约四百公里， 坝头以下两百公里山区。我看这里地形条件好，纵深大，只要把地形利用好，部署得当，是可以守住的。 燕山地区向西，直到五台山，地形都是好守的；燕山以东，地形比这里差一些，搞得好也还是可以守的。如果我们预见到了，采取了相应的部署，敌人钻进来，就是我们歼敌的良机。
燕山地区你们一定要守住，不能丢。同时也要准备对付从你们右边插下来的敌人，配合沈阳把接合部保障好。要预先搞好必要的战场准备，重型装备的部署，交通道路的建设， 要考虑到这个方向，可以多修几条横贯公路。敌人从右边攻下来，那时候统帅部也可能会部署在这个方向打些大仗，歼灭它一部分，阻止它的进攻。至于燕山地区本身，我估计敌人不会把很大兵力从正面向这里压过来。敌人如果从正面来进攻燕山，那倒好，你们吸引它两三个集团军，使它们有去无回，你们就是很好地完成任务了。我的这个分析，完全不影响你们执行军区分配的修工事、坚守防御的任务。把燕山地区经营成堡垒地带，这样配合友邻部队向东出击就更牢靠了。
至于配备几道防线。我看这个地区的前沿、纵深、地形、道路，你们了解得最详细， 哪里有几条沟，哪里是重点，需要做些工事，哪些不是重点，你们了解得具体，要多作具体的研究。要把地图记在脑子里，按照总的精神，结合实际情况来具体部署。不能一般地计算敌人一个师进攻正面有多宽，一公里有多少门炮，还要结合地形来设想，有些地形它展不开 ，用不上，有些地方坦克装甲部队可以进来，那一公里就不是二十六门炮。甚至五十门、一百门， 敌人也不会平均使用兵力。当然， 敌人还有强大的空军， 飞机可以到处飞，不需要道路 ，但它不能占领地方，占领地方还是要靠地面部队。机械化的地面部队就要受到地形、道路的限制。你们这里不同于张家口以北和集宁、大同以北那个方向．这里是个大山区，山是一层一层又一层，山沟也不宽，展开不了多少坦克。多搞几道防御线，最前面有掩护地带，后面搞几道防御线，有纵深，有弹性，你们现在这样的办法好，是对的。但首先要注意到重点 ，优先把重点搞起来，否则打起来会更被动。总之，要充分运用和发挥你们这里的地形优势 ，从适应现代化战争的要求出发，按照总的作战意图，把阵地编成、工事构筑、火力配系切实搞好，形成一个比较好的积极防御体系。
要向部队进行战备教育，要研究敌军，研究它的强点、弱点，不仅要向各级指挥员讲 ，还要向大家讲。现在有些同志怕把外军的电影演给部队看，说是怕引起恐慌，这不必要。 与其战时引起恐慌，不如现在引起些“恐慌” ，还可以有针对性地做思想工作，可以促使大家认真地研究对付敌人的战术，否则真打起来反而来不及。要实事求是地告诉干部、战士， 敌人是强大的，现代化装备程度高，但又并不是不可打败的，更不是没有办法对付的。解放战争，我们一百万人多一点，就是以劣势装备，最后消灭了蒋介石的八百万军队。当然，未来战争同解放战争会有很大不同，会有很多新的变化、发展和新的特点。但是，敌军的现代化装备程度再高，仍然有它不可克服的弱点。且不说战争的正义性、非正义性，不说它在政治上的根本弱点，只就军事方面来说，现代化军队作战，它必须要有现代化的战场条件，要有现代化的后勤保障特别是油料供应系统， 否则现代化的装备不仅发挥不出它的长处， 反而会成为累赘。这就是它的很大弱点。现代化装备的大部队钻到山区来．就是以有用之兵置于无用之地。它陷到山区里面来，我们就可以采取黄鼠狼吃蛇的办法，分段切断它、吃掉它。 在切断它一截的时候，构成对外正面，我们会很吃力。但可以利用地形，采用各种有效办法 ，比如选一些山崖陡壁，预先打好炮眼埋好炸药，放敌人进来一批，尔后采用定向爆破、炸山堵路等等办法，断其后路，予以歼灭。这里的山沟也都不宽，最宽的也展不开二十辆坦克 ，这样前后一打， 把敌人堵在中间， 它就要乱， 就好对付它了。 现代化军队的一个最大的弱点 ，就是对后勤补给特别是油料供应的依赖性很大。 我们可以通过广泛的敌后游击战， 破坏敌人的运输线，尤其是炸它的输油管。你白天修，我夜间炸。切断敌人的油料供应线，这会对敌人的正面进攻迅速发生重大影响， 是对我军正面作战的很好配合。 坝上草原的敌后地方部队 、游击队，不易隐蔽，要想办法生存、藏身、活动，可以采取“狡兔三窟”的办法，分散挖洞 ，白天躲起来，晚上出来活动。为了加强敌后游击战争，必要时可以派出一些主力部队作为骨干去帮助敌后的地方武装和游击队。我们要发动广大干部、战士想办法，研究敌人的弱点 ，研究如何针对敌人的弱点来打击敌人。过去打仗，我们经常开诸葛亮会，现在应该说诸葛亮是更多了．干部、战士的文化高、脑子反应快，会从各方面想出更多的对付敌人的办法。
总之，燕山地区无论如何是不能丢的。如果丢了，你们这个军的番号恐怕就要撤销了 。地形这么好还守不住，就太丢人了，影响太大。敌人什么时候来？可能早来，也可能晚来，我们不是敌人的参谋长。但是，我们作为军人，你们又是前线部队，就要准备它早来。我想强调一下，一旦打起来，在战争初期，你们还是《国际歌》里唱的那句， “全靠自己救自己” 。打起来统帅部、军区会有统一的安排， 平时军区也会有自己的计划。估计不会有多少部队来增援你们这个地区。就是能来一些，天上有敌人飞机袭扰，也来不快。我们机械化军实际上是汽车运输军，离开公路动不了，一个师的行军长径就一百几十公里，前面打垮了，后面还不知道。在公路上开进，那么长的队伍 ，对空火器又有限，前面飞机一炸，后面敌机再来，就串糖葫芦了。步兵靠人背马驮还可以上去，汽车炸垮了，更难上去。
所以你们不要准备能够很快就有部队来支援你们。 即使有些部队来增援， 在我们不能掌握制空权的情况下，也来不快。我们的空军，号称八千架飞机，世界第三，但实际上作战飞机不多，而且多数是暴露在地面上的。到时候敌人一袭击，前线机场一炸，不仅飞不起来 ，许多还会被炸毁在地面上。苏德战争爆发的第一天，苏联就损失一千二百架飞机，其中有约八百架就是在地面上被敌人炸掉的。
关于工事构筑问题，我们还缺乏经验。我们要使营、连干部学会如何做工事，不是说要他们自己去挖，而是要研究如何才能把工事构筑好，把火力配系搞好。
注释
这是1980年7月粟裕在听取承德驻军军长关于燕山地区作战问题的介绍后的讲话， 根据记录稿整理，摘自《粟裕文选》第三卷。
理，未经本人审阅，编辑时略作删节，标题为编者所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