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氏文化】灯的美好回忆(文/张垣)
灯的美好回忆
文/张垣
万籁俱寂灯火明,正是读书好光景。作为中学语文教书匠的我,几十年来养成的挑灯夜读的习惯,即使退出三尺讲台了,也不改夜读初衷。每当我在明亮的台灯下读书看报时,往往想起当年的灯盏来。
作为40后,最早进入我视野的是豆油灯。那是木匠父亲亲自做的木质灯架上,放着一只小碟子,碟子里放一根棉纱灯绳。每当夜幕降临时,父亲就从灶边的油钵中小心翼翼地舀上两调羹豆油,让灯绳浸透,然后嚓地一声擦根火柴点亮灯绳,那似豆灯火,闪闪烁烁,朦朦胧胧。一家人围坐在灯火下各干各的事。母亲教姐姐纳鞋底做针线,父亲忙着在台上搓他抽水烟的纸媒子,我还缠着他请他开讲《西游记》。等两调羹豆油燃尽时,各自安寝。
50年代初,我已开蒙入学,父亲怕绿豆般的豆油灯火伤了我看书写作业的读书人的眼睛,实行改革换上洋油盏。这也是父亲做的,一只原本装墨水的小玻璃瓶,瓶盖换上铁皮做的,中间钻个孔,一根串着灯绳的铁皮细管伸进此孔,浸在大半瓶的煤油内。因为那时人称煤油为洋油,因此煤油灯的小名就叫洋油盏。入夜,父亲点燃洋油盏,灯光显然比豆油灯明亮,但仍然跳跃不定。若靠近灯光看书写字,煤气准往你鼻孔里钻。大概是在我初小将毕业前夕,无知的我在灯下看书时,嘟嘟囔囔地埋怨道:"倒霉的黑烟,你別往我鼻孔里跑!"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父亲信誓旦旦道:"只要你考取高小,我买盏美孚灯供你夜读!"
不久,我考取了镇上的高小,父亲没有失约,从供销社里请进了一盏美孚灯,晚上端端正正地放在台中央。此盏美孚灯唷,玻璃灯盏里能盛很多煤油,灯头是用闪亮的铜皮制成,灯绳是一根扁平的纱带。当黄昏降临时,父亲擦亮火柴点燃后,便把两头小中间大的玻璃灯罩按上灯盏。嗬,灯光一下子聚拢灯头,绿萤萤的,再也不眨眼闪烁,比两盏洋油盏还明亮,煤油烟再也不会往鼻孔钻。能在这样的灯光下看书写字一黄昏,双眼也不觉吃力,那是多么美妙的享受啊!我打破砂锅问到底问父亲此灯为啥叫美孚灯?父亲青少年时代在上海滩打过工,见多识广,告诉我这是从美国的美孚石油公司引进来的,上海人早就用上了,江北乡村用此从外国进口的灯实在是奢侈品。因为灯头火光明亮,耗油多,而当时是计划经济时代,煤油凭票供应,光凭票购火油是远远不够的,父亲只得购黑字煤油,钱从何来?父亲戒了香烟抽水烟,后又自种旱烟草,自力更生解决买烟问题。从此直到高中毕业,美孚灯伴我度过多少个不眠之夜。识字不多的父亲常陪伴我,有时抽我背书,有时教我打算盘,有时给我讲古人悬梁刺股的勤学故事,不时为我敲警钟: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家,求爷求娘不如求自身!
1965年金秋,我乘上文革前的高考末班车,走进了瘦西湖畔的扬州师范学院的中文系殿堂,第一次用上了更明亮的电灯,后来家乡也通了电,美孚灯自然而然退休了,但父亲仍视之为宝,如往常一样在灯罩上哈口气,用布擦拭干净,灯盏里灌满煤油,一俟停电,便让美孚灯值班发挥余热。
现在他老人家早已弃灯而走,但父亲在灯下对我的教诲常在我耳际回响,那朴实无华的谆谆教诲不也是我人生之路的明灯吗?我至今仍珍藏着这盏美孚灯!
作者简介:张垣,江苏省海门天补中学语文高级教师,海门市8,9,10届政协委员,1985年创办补天戏曲社,35年如一日主编社刊《补天戏苑》,该报被评为全国中学生文学社团优秀报刊,已出千期,同时推出《戏苑女娲乐补天》《戏海拾贝勤补天》《美善天地》等五册戏曲校本读物,被中国戏剧家协会接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