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与狗|孙雯樱（河南） / 四六文摘

文学时代微刊·总第479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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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与狗

文/孙雯樱（河南）

现在的新疆兵团，你随意走进一个团场连队，全是一排排红砖蓝瓦的平房，处处绿树成荫，花香四溢，夏季职工们种田时会住在这里，家家院子里种着绿色蔬菜，养着鸡鸭，冬天职工们就会搬到团部暖和的楼房里生活，有规律的军训，学习，但我们应该记着五十年前第一代军垦人在这里过的苦日子，珍惜现在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

这是一个发生在天山脚下A团B连的真实故事：

“乖，千万别叫，要是让我爸发现了你，会把你扔出去的……”十二岁的王林把一只小狗娃的头轻轻地往被窝里按，另一只手轻轻在它背上抚摸着，小声地对它耳语着，那只小狗象听懂了似的呜呜声渐小。

“他爸，别打了”，王林看着瘦弱的妈妈拼命阻拦着父亲又一次举起的滕条，哑着嗓子喊:林儿，你跑呀……，可林儿即不哭也不跑，他这个娃就是个犟种，父亲的破棉帽的耳朵己烂得嗒拉着半只，黑黑的老棉裤膝盖上露着破棉絮，他大口地边喘气边骂:“妈里个X的，人都快饿死了，你还想养狗？你哪捡的扔哪去”“仓库后面捡的，大狗和其它四只小狗都死了，我再扔那它就得冻死饿死，我不扔，打死也不扔……大不了我每天吃一顿饭，另一顿的一个玉米窝头匀给它，”王林也吼起来，他抹了一把鼻子上的血，紧紧护着破书包里的狗娃往里屋走，老王头快五十才生了这个儿子，谁知接连又生下好几个和尚，连队的口粮都是固定的，四个小子半饱也吃不到，又看着自己孩子瘦得脖子细得像随手可折断的棍子，老婆瘦得走路都走不稳，但她心善，说那狗娃也是条命，养着吧，老王心酸得眼泪打转……

每天晚上，王林都拿着自己的窝头回到地窝子的一个小阁间里，给狗喂半个，然后跑连部伙房垃圾堆跟前转，翻找几片土豆皮，或者半块知青扔弃的干馒头，找个没人处偷偷烧一下吃掉，他时刻感觉饿，但看到他的狗就特別高兴，两个月过去了，小狗娃己长半大，跑得飞快，“妈，你看它长得象老虎一样壮，又跑得快，咱们叫它骞虎吧”，王林拍着它的头，高兴地对妈妈说，“好呀”，妈妈也难得露出了笑脸，王林不知道，妈妈也经常省下自己的饭偷着喂小狗……骞虎经常被王林带到茫茫戈壁上“军训”，它己经不吃闲饭了，隔三差五地能追上只野兔野鸡什么的，一家人高兴得过年似的，王林会把最好吃的肉奖给骞虎吃。

一年后，开春，粮食更加紧张了，父母被派到畜牧组为连队放羊，放牧就意味着要驻扎到戈壁滩，离连队有十多公里，十三岁的王林坚决跟父亲进了戈壁滩，不上学了，他知道父亲快五十多了，根本跑不动，几个弟弟小，最小的才六岁，妈妈得住在连队照顾弟弟，他得替妈妈放羊，就这样，每到星期六下午，王林就领着骞虎去把妈与弟弟们接过来，全家人团聚一下，在戈壁滩地窝子里住一天，五十年代，新疆戈壁上常常有狼群，在黑夜的戈壁上空叫的人毛骨悚然，但因为有勇猛的骞虎，王林家放的羊只从没少过一只。

时间在贫团中度过了春，夏，秋，最难捱的冬天又走来了，父亲在地窝里支起了一个小铁炉，大部分时间烧的是梳梳材，雪一天比一天下得厚，许多干芦苇被雪埋住了，放羊只有跑更远的深芦苇地，王林天天怀里装一个玉米饼，饿了啃几口，吞几把雪，这天啃饼子时被饼子咯了一下牙，愣神间，他忽然听到前面的羊群叫了起来，一抬头，看到骞虎“嗖”地从雪地窜了出去，王林快速从怀里抽出一把短匕首往羊叫处跑去，见三只狼围着骞虎，地上有一只羊后腿流着血，谁也不先动，骞虎看一眼王林，王林立马会意，从口袋飞出一棵石子，三只狼扭头的瞬间，骞虎一下窜出去咬住了头狼的脖子，另外两只落荒而逃，但虎子并没有把那头狼咬死的意思，只是个警告吧，后来头狼灰溜溜的逃走了，那个冬天特別的冷，每星期母亲来干粮时，每次给虎子2个窝头，虎子总要叨去一个跑到羊圈附近的一棵老胡杨树下，王林不明白它要干什么，直到有一天……

那是年二十九夜里，父亲对王林说:后天过年了，虎子也能吃上饺子了，你妈说给虎子包一碗大个的，王林开心地笑了，他想象着虎子吃饺子的样子，可他太累了，开始时浑身发冷，头痛，翻了几回，父亲被惊醒了，一摸他头，发烫，又给他找药，又烧开水，折腾半夜，后来两人都睡着了。

“快醒醒，王林，咱门打不开了，雪一人高，出不去了，也不知羊圈被雪压榻没有？”，父亲慌了神，王林一咕碌爬起来，他是被父亲的哭音吓醒了，等他与父亲用铁锹挖出了门，挖出了通道，奔向羊圈，“虎子，虎子，”王林连叫几声没有回应，心里扑通乱跳，远远的，听到羊群在叫，可虎子呢，他飞奔过去，有2只狼的尸体在羊圈跟前，顺着血迹，王林疯了一样跑到三十米外的一棵胡杨树下，王林的手在颤抖，他扒开了血柒的红雪，因为有古树罩着，雪才没把它埋多深，“虎子，虎子……后天就过年了，你还没吃过饺子呢，还会有白面馍……你干嘛这么傻？王林大哭起来，泪水滴下就冻在了虎子身上，它的眼就看着那棵树，一刹那，王林仿佛明白了什么，他抱着虎子嚎啕大哭了一阵，嗓子都变音了，父亲也流了泪，“真是条好狗，连队财产没受损失，可我宁愿丢羊受处分，也不要你丢命呀，”“林儿，再哭它也回不来了，这么大雪，路封了，你妈也给咱送不了干粮，咱们咋办呀，明天就断口粮了”，父亲也显得无助绝望起来，王林抹了把眼泪，抱起了虎子，说“爸，虎子比我们聪明，它估计早预料到有雪灾，它给咱们存了救命口粮，你在这树下扒扒看，我先去把虎子葬了”王林最后亲了亲虎子的头，待一切完毕，他弄了一大块石头，用匕首刻了“勇士骞虎之墓”。

王林的父亲在那棵老胡扬树下扒出了几十个窝头，一周后连队的人们把路投通了，那时没有铲雪机，羊与人都安然无恙，只有骞虎长眠于那片戈壁，永远守护着它的主人与羊群……

也许，现在的人会说“不会吃羊吗？那年代，羊是公共财产，是个人无权私自处置的连队公有财物，正是第一代军垦人的热爱集体，才有了现代兵团人的幸福生活，才有了我们热爱兵团保卫兵团的优良传统！我们的祖国，我们中国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样财物，每一丝尊严，多少热血儿女不惜用尽自己的一生年华甚至生命去保护和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