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丢掉了一间客厅
原载于《中国青年》杂志2021年第6期
@文/王小美
客厅已经消亡。
随意翻翻时兴的时尚杂志与家居网站,设计师们皆作此论。
“太陈旧”“太古板”“父辈审美”“公域与隐私早已分明”……人们言之凿凿。
我们真的不需要一间客厅了吗?
2020年初,switch舞蹈运动游戏风靡,一时间“客厅市场”再成商家争夺的众矢之的。
而客厅到底是“奢侈”或“冗余”,身处居住资源有限的大城市,我们其实已分不清。毕竟,奔波通勤的日子里,两点一线只剩下工位与床。
一个人的咖啡厅
郑娟刚刚工作不久,与陌生人合租——在一线城市,这像是所有新人的“必修课”。
卧室是仅属于她的个人空间,她也从来没有在这里接待过任何人:“如果来了朋友,只能坐在我的床上,会让我有很强烈的被侵犯感。”
对于在北上广生活的年轻人而言,居住空间被极大程度地压缩。为了节约成本、增加收入,房屋出租方总会削减公共空间的面积。
一间卧室十余平方米,会友自然成了“妄想”。至于合租空间的“客厅”,为避免尴尬和争吵,不得不沦为“走廊”或“储藏间”。
十分偶尔地,年轻人也会在住处独自招待客人。这样的“家”,俨然已是“升级版”——起码有了公共空间和私人领域的区隔。因繁就简时,便用一张桌柜、一扇屏风来“划界”。
租住在单身公寓的杨冬偶尔“在家会友”。
他的公寓是一个大开间,为了划分公共空间,他在开放式厨房对面添置了吧台,床铺和沙发间又放了收纳柜。小小天地,也就有了五脏俱全的“功能区”。
“对于常常把工作带回家加班的人而言,房间里需要有工作区、休息区的划分。”杨冬说。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墙,只是有意识中的区隔。
一个人独住一室一厅的苏玥莹便恣意得多。
她在客厅里看剧、吃饭、做运动,化妆、读书、画画则在卧室里进行。尽管客厅里的空间更大、画画也更方便,但“作为一个急需独处的人,总需要一个更私密、更安静的空间”。
不过,如果结束了单身生活,甚至已有了儿女,客厅便成了“必需品”。
年轻妈妈们说,一旦结婚生子,客厅是必不可少的。“独居时,自己就是全世界;二人世界或家庭生活里,私人领域的划分就变得迫切多了。只不过,从前夫妻俩一起在客厅里看电视、打游戏、做运动,孩子出生以后,茶几、跑步机和电视都被挪走,空出中间的区域给孩子活动。”
为陪伴敞开
小时候,爸妈常在家接待客人。
“筒子楼”的时代,邻里关系密切、人与人之间没有很强烈的界限感,放学回到家,常看到客厅的沙发上坐着来串门的邻居张阿姨、李叔叔,或者来城里办事的二姨、三叔;我们自己也会带小伙伴回家,写作业、看电视,再约好明早一起上学。
那时的客厅,承载着接待与展示的功能——要接待串门的邻居、来访的亲朋,于是这里的摆设与装修,就成了家庭财富、品位的体现。
电视柜总是毋庸置疑的客厅“C位”。前日看电影《你好,李焕英》,厂里第一个买到电视的人家备受瞩目,多年后聚会仍是谈资。
——客厅陈设是家庭交际中的“叙事”,这曾是“通则”。西方现代建筑发展的初期,广播曾经占据客厅的中心,到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主角又转为电视。
那时,住宅楼鲜有客房,客厅往往还要担负起卧室的功能。在我的童年,每每看到客厅圆桌收在墙边,撑开弹簧床,便知有客留宿。
作为独立空间的“客厅”,其实并不算湮远。
在中国古代传统建筑里,最早追溯到周朝,已有厅堂的存在。“凡厅堂中一间宜大,傍间宜小,不可匀造。”厅堂坐北朝南,高大巍然,其他屋所以厅堂为中轴建造,厅堂便是家庭的中心。
古时,人们在厅堂里祭祀祖先,也在这里接待客人。这里是礼仪之所,抓周礼、 冠礼 、婚礼、葬礼,都在厅堂里进行;这里也承载日常生活,人们在这里用餐,对子女教导与训诫。
近代以来,随着西方现代建筑的发展,“客厅”概念方兴。
现代的客厅,仍是家庭生活的中心。
家人在这里饮食起居、共同生活。吃饭、闲聊、八卦,还有不定期的家庭会议,团聚是客厅毋庸讳言的要义。
即便是后来有了餐厅、书房的功能细分,客厅也依旧是家庭的中心,是人们起床后、睡觉前所停留最久的地方。当家庭成员在客厅里停留,就会被认为是“可打扰”的状态。
它是敞开的,为爱、陪伴与交流敞开。
空间是一种尺度
“我们需要独处”,年轻人常这样说。
“会友可以在咖啡厅、餐馆、商场,人与人之间的界限感愈加分明,比起大费周章地在家中接待客人,更愿意选择在开放的公共空间中与朋友相聚。”
不过,我们依然渴望一个身处“公私领地”之间的去处。而客厅的本质不是沙发、电视、茶几,或书柜、地毯、圆桌,或者这样说,它无关风格。
在那里,我们步出私域。读书、办公、交流、发呆,或者只是听听这个熙攘的世界——就像是在家中独辟“一个人的咖啡厅”。
空间是一种尺度——定义一天的“时刻表”,定义晨夕间的心态,当然,也定义我们自己。
事实上,自2007年第一款智能手机发布,以电视为中心的客厅悄然弱化。当移动端承载起人们日常的大多数娱乐休闲功能,以电视为中心的客厅似乎就此失去了吸引力。
不过,作为家居公共空间的客厅,仍以不同面目存在着——是电影院,是棋牌室,是健身房,是“小型儿童游乐场”。
它不再是“电视间”或“会客厅”,是恣意又熙攘的入口,家的入口。
客厅里也不再有远道而来的亲友,摩肩接踵的是来访的生活。
监制:皮钧
终审:蔺玉红
审校:陈敏 刘晓 刘博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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