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苍苍梦如烟【22】
晨曦再次被鸟啼唤醒，一团团寒雾笼罩着寨子，填满了寨下的山谷，一切都如梦幻一般迷蒙。
侯云山走出石屋，朝山下走去，见到李旺财的时候，李旺财正在从锅里把卤好的野兔肉捞出来放进瓦盆里。李旺财嘻嘻哈哈地对侯云山说：“你小子的鼻子比狗还灵，闻到肉味儿了？”
侯云山伸出手，捏了一小块兔肉闻了闻，说：“是呀，我就是闻到肉味儿才来的。”
李旺财把兔肉端出来放在木桌上，说：“俺啥时候想你了，就卤兔子肉！”
侯云山在屋角找来找去，问：“你这儿没酒了？想和你喝酒了，才专门儿来你这儿哩!”
李旺财出了屋子，在南山墙边儿挖出来一坛酒，说：“要是今儿专门来这儿喝酒的，咱们就喝我这儿最好的酒。要是你来这儿有事儿，这坛酒就改天再喝。”
侯云山把李旺财手里的那坛酒抢过来，抠掉泥封，揭开盖子，凑近了鼻子，说：“呀，酒味儿真好！让我逮到了，哪儿有不喝的理？”
李旺财宽厚地笑了起来，说：“这坛酒埋了差不多十年了，就冲着你专门儿来找我喝酒，才便宜了你！喝了埋了好几年的酒，会迎风醉，你小子可小心点儿！”
侯云山把酒满上，便吃将起来。李旺财端起酒碗，看着侯云山的吃相，说：“你别吃恁快，给我留点儿！”
侯云山吃着兔肉吭吭哝哝地说：“你再不吃，真的没有了！”
瓦盆里还剩三四块兔肉的时候，侯云山擦了擦嘴，说：“旺财叔，问你点事儿？”
李旺财斜眼看了看侯云山，说：“你不是说专门儿来喝酒的呀？有啥屁事要问？”
侯云山笑了笑，说：“我要问的不是屁事儿，是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
李旺财喝干了一碗酒，说：“事儿都像芝麻一样烂了，你还问啥？”
侯云山也端起酒碗，不急不慢地说：“咱先喝酒，把你喝得差不多了，再问起来才有味儿。”
李旺财哂笑了一下，说：“就你小子那点儿酒量，还想把我喝得差不多？”
侯云山端起酒碗示意对饮，两人都喝干了酒，侯云山用筷子敲着酒碗，唱起了两句小曲儿：
月亮走，我也走，
跟着月亮赶牲口，
一直赶到马山口……
李旺财的眼眶湿润了，连喝了三碗酒，说：“二十多年前，我赶马车，经常去马山口。歇脚的那家客店的老板姓马，有一个女儿叫玉娘。玉娘的娘早死了，她十六七岁就干起了她娘该干的活儿，煮饭烧水和扫地擦桌子时，那个利落劲儿让人直夸她。”
侯云山端起酒碗，问：“你也夸过她吧？”
李旺财叹了口气，再次喝了一碗酒，说：“夸过呀，俺不光夸她，还替她干活儿，替她的回数多了，就……就和她……”
侯云山坏坏地笑了笑，问：“就和她咋了？”
李旺财长叹了声，说：“俺俩之间也没啥，我拉过她的手，她给我烧过洗脚水。俺想带她走，她舍不下她爹，想让俺在那儿当伙计，一起伺候她爹，打理小店，俺答应了。俺回家了一趟，再去马山口，小店被烧了，玉娘和她爹都找不着了。俺打听来打听去，才知道俺走后，有一个住店的汉子说丢了一包烟土，逼着让玉娘她爹赔，玉娘她们赔不起，那个汉子就强行把玉娘拽走了。玉娘她爹气得把小店烧了，把自己也烧死在了店里。”
侯云山拍了一下桌子，问：“那个汉子叫啥？”
李旺财的眼角有了浑浊的泪水，说：“两年后，我才知道他叫薛兆林。再后来，听说玉娘被卖到了内乡县城的烟花巷，俺带着俺的那块玉，想把她赎出来。见到玉娘，玉娘说她身子太赃了，不值当一块玉，要是俺非要用玉赎她，她就死给俺看。俺再去内乡县城，人们说烟花巷的那个老鸨不知道叫谁给杀了，俺跑到那儿，没找到玉娘。要是找到了她的尸首儿，俺也就死心了，可是连尸首儿也没找到……”
听着李旺财的哭声，侯云山问：“就是那个马山口北边儿，手下有一百多杆枪的薛兆林？”
李旺财两手掩面哭着点了点头。侯云山搂着李旺财的两肩，说：“旺财叔，咱喝酒！”
李旺财抹了抹双眼，端起酒碗，说：“不说那些已经过去的事儿了，来，喝酒吧！”
侯云山喝干了酒，问：“你来云雾寨，就是因为薛兆林？”
李旺财长叹了一声，说：“是的，跟着三爷，才有可能找薛兆林算账。账还没算，薛兆林就死了，今年冬至那天儿，他被内乡的别廷芳的手下逮住了，点了天灯。”
侯云山也长叹了一声，说：“薛兆林的这种死法挺解恨的！或许，他上辈子欠别廷芳的比欠你的多，老天爷才会这样安排。”
李旺财再次喝干了一碗酒，说：“恨是一股气儿，这些年，俺就是靠着这股气儿才活了下来。如今，那家伙被点了天灯，俺就觉得活着没意思了！”
侯云山给李旺财倒满酒，说：“旺财叔，你活得咋没意思？还有酒，还有李山，还有李河，还有我，还有咱们的寨子哩！”
李旺财斜着眼看了看侯云山，说：“我一大把年纪了，还说起这些烂事儿，让你小子笑话我了吧？”
侯云山翻起眼皮，说：“我可不敢笑话你。听你唱小曲儿，知道小曲儿背后有事儿，你不喝点儿就不会对我说，就专门儿找你喝酒来了。”
李旺财撇了撇嘴，说：“你为啥想知道这些事儿？”
侯云山端起酒碗，说：“我想知道这些事儿是不是和吴凤山有关。”
李旺财直盯盯地看着侯云山，说：“我知道吴凤山快来了，他来了，咱就和他斗一斗！”
李云山侧了侧身，两眼盯着李旺财，说：“旺财叔，你一个人守在这儿，在明处儿，吴凤山来了最先对付的就是你，你还是跟我上山去吧。”
李旺财拿起酒碗，在桌子上磕了一下，说：“我一把老骨头了，还怕死？死俺都不怕，还怕吴凤山那孙子？”
侯云山拍了拍李旺财的两肩，说：“我知道你的脾气，你不跟我上山也行。吴凤山来了，你避一避行不行？”
李旺财气乎乎地说：“不行，俺才不当缩头乌龟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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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郭成志，男，生于1977年，河南省镇平县人，任教于镇平县一所偏远的农村小学。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有散文集《抚梦而歌》《长满青苔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