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母亲的童谣 | 李正品主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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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童谣

李正品

什么都能忘却，但小时候母亲教的童谣，仍时常在我的脑海里浮现。

母亲的童谣是多方位的。

为了让我知道一年四季的变化，母亲这样对我说：春天来啦，雪花化啦，雪声响啦，小河流啦，柳树青啦，小草绿啦，山雀叫啦，春天来啦。

母亲带我走在春天的乡野，手指着田间的一草一木说：小溪醒了练长跑，麦苗醒了弯弯腰，桃花醒了绽笑脸，柳树醒了把辫摇，燕子唱起春之歌，春天来了多么好。

傍晚走在回家的路上，我伏在母亲的脊背，听母亲这样对我说：黑窟隆冬大月明，树梢不动刮大风；东西路南北走，遇到一群人咬狗；捡个狗来砸砖头，砖头咬住狗的头；姐姐房里头梳手，菠菜地里菜吃牛。

我听着听着，不停地纠正母亲：错啦，错啦！黑窟隆冬咋能大月明？树梢不动也不能刮大风！东西路南北去走，不就掉进田地里了吗？还有狗砸砖头，砖头咬狗，头梳手，菜吃牛都错啦！

母亲听得哈哈哈大笑。

望着圆圆的月亮，母亲教我说：月婆婆，明晃晃，开开大门洗衣裳；洗得净，捶得光，打发哥哥上学堂；读私塾，念文章，红旗插到咱门上；你看排场不排场。

对于那些阿拉伯数字，我小时候是最容易糊涂不清了，母亲就用她的手和我的手一起这样比画：一只青蛙一张嘴，两只眼睛四条腿，扑通一声跳下水；两只青蛙两张嘴，四只眼睛八条腿，扑通、扑通跳下水；三只青蛙三张嘴，六只眼睛十二条腿，扑通、扑通、扑通跳下水……

我不知道多少次在母亲的童谣里入睡，现在还能回想起母亲轻轻哼着，摇晃着，缓缓地拍着我睡觉的情景：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叫妈妈，妈不在，咕咚咕咚滚下来；小老鼠呀，上灯台哎，偷油吃啊，下不来哦，小猫咪哎，走上来啊，小老鼠呀，在发呆唉，咕噜咕噜，滚下来啊。

我母亲也有一些当时流行的童谣：傻冒进城，一身条绒，头戴草帽，腰系麻绳，看戏不知道买票，喝水不知道退瓶，四处找不着厕所，趁个旮旯也成，看了半天电影，还没想起啥名。

我当时不知道，母亲是有意识让我了解城里的生活呢，还是有什么其他的想法，但是我只知道很可笑也很有趣。

童谣是我的人生第一课，也点缀着我多彩多姿的童年。

父亲和哥哥长年在外做民工，家里的吃、喝、浆洗等一切全依靠母亲。

后来又有了妹妹，我就把母亲教我的童谣继续哼给妹妹听：从前有个山，山上有个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老和尚在给小和尚讲故事。

妹妹问：讲的啥？

我就继续说：从前有个山，山上有个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老和尚……

一直重复下去，妹妹就不再问了，渐渐瞌睡了，我也时常嘟囔着进入了梦乡。

小时候，我最喜爱拿个锤子，到这里砸砸，到那里夯夯。

母亲再三叮咛小心砸着手，可我从没有当回事，常常把自己的手指砸得鲜血直流，哇哇乱叫唤。

母亲一边给我包扎伤口，一边还给我哼咛：虫虫飞，虫虫走，虫虫不咬娃的手，娃娃躲在灶门后……

在母亲的歌谣声里，那疼痛真的减轻了许多。

我和伙伴跟在乡间的那些懒汉身后嗷嗷叫，唱着：天光露水白洋洋，宁可白日晒太阳；白日晒的太阳落，宁可黄昏去瞎摸；黄昏蚊虫叫哼哼，宁可明朝天光起五更。

也时常在村子送姑娘出嫁的时候，围在人群的后边去唱着：嘀嘀嗒，嘀嘀嗒，油菜姐姐会绣花，她绣的花像喇叭，嘀嘀嗒嗒回娘家。

我和伙伴在麦地里拍着手，唱着“批批拍，批批拍，大家来打麦，麦子香，麦子多，回家做馍馍”，玩着与之相配的游戏，在天地合一的生活场景中，边玩边唱，高兴得像风中的一片油菜花，折腾得如蹦来跳去的麻雀。

蓝天是我们喜欢的宁静，河水是我们喜欢的清澈，阳光照耀下的庄稼，群山环抱的村舍，从远处吹来的风，和火焰般的晚霞，都浓缩成一张张美丽的图画，珍藏在心灵的深处。

好像土地、天空、水、树木、太阳、月亮，以及风和新鲜空气，全都是为了我们才有才出现的。

童谣那纯净透明的句子，把一种力量、一把眼泪、一个思念，注入我的血液、我的大脑，促使我进入一种状态、一种幻觉，从而产生对现实生活再单纯一点、再清澈一点、再傻冒一点、再沉淀一些，直到纯净而透明的感叹。

我知道，虽然我还能流利地背诵这些逐渐淡忘的童谣，但现在的我，已再也不能回到童年那明亮的状态里了。

写到这里，又想起了女儿时常哼的一些歌谣，什么“十个男人七个傻、八个呆、九个坏，还有一个惹人爱，姐妹们跳出来，就算甜言蜜语也要把他骗过来……”，什么“小燕子飞飞，五阿哥追追，英勇的尔康，爱上了紫薇，漂亮的紫薇，跟人家飞飞……”

而我除了几声干瘪的呵斥外，竟没有什么更深更充足的情感可以去说服她，去纠正她。

我实在无语，也许这是对一个时代的无奈吧！

母亲的童谣，使我疲惫的心有了安然休憩的地方。

它是一棵树，永远站立在我生命的起点，也将陪伴我走向生命的终点。

文章配图来源于网络

作者简介

李正品：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文化部文化艺术市场研究院研究员。有诗集《伊洛河》《伊洛河的浪花》《无花果》《走出情海》《梦断情海》《穿越情海》《拥抱情海》《仓西仓西》；散文集《西望情海》《洛汭仓西》《山那边的情海》《西望仓西》；歌曲集《走向情海》；长篇小说《倒塌的情海》；论文集《燃烧的情海》等十一部专著出版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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