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天地 | 张艳霞： 春 归 大 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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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艳霞

一场春雨过后，门前光秃秃的柳树泛出鹅黄的嫩芽儿，迫不及待地偷窥这精彩的世界。春风像年轻母亲的手，温柔地抚过田野，那些 焚烧过的草地，赤裸裸的枯黑依旧，但在枯黑之上，萌出的新绿，盎然而富有生命力。这是一座不大的村庄，灰墙灰瓦的房子安然矗立，像是停在时光 深处的温暖，村中是石子铺成的小路，一粒一粒石子铺叠成古老的图 腾。正月未完，邻家李老爹就开始在堂前整理农具，锄头、扁担、铁锹， 全部擦拭一新，然后“嚓切嚓切”地磨镰刀。旁边的老婆婆躬着背，满是皱纹的手娴熟地缝着草帽。一只大公鸡在门外昂首踱步，似巡查的威武将军。堂屋正中的一张八仙桌靠近神龛安放，香炉里有没燃尽的焚香，桃木窗扇灰扑扑的，风吹日晒，消退了当年的颜色，红艳艳的窗花映照在阳光下，折射出新年的喜庆。春风中，阳光下，南归燕忙着啄泥筑巢，叽叽喳喳，在蓝天碧野之 间，奏响了一支悠扬的春光曲。清晨，燕儿盘旋于堂前的屋梁上，声声甜脆，声声悦耳，唤醒了睡梦中的乡村。夜来，燕声愈来愈温软，应 着远处的犬吠猫叫，和着床边孩子的磨牙、夫妇的呢喃，一派宁馨。乡民们少有人知晓“谁家新燕啄春泥”之类的诗句，他们将汗水 放浪形骸于春光里，和春燕一道，用宽厚的手掌抡起锄头，用精耕细作的方式，在大地上吟诗作赋。耕牛拉着犁铧缓慢地行走在田野里， 掌犁人挥鞭吆喝，身后的犁尖上，那溢满芬芳的泥土里翻滚着农人的希望。路畔、田间、地头、人影闪动，平土修渠、除草施肥、种豆角、掐蒜苗……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 而今，那些美好与祥和的安宁，因土地征用、村庄拆迁而不复存在了。过完元宵节，壮年劳力就坐上远行的列车，背井离乡，成为城市打工者，没有赖以生存的土地和家园，外出谋生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昔日的村庄炊烟缭绕、童声喧闹，如今只有空巢老人孤独地困守着村庄。年逾七十的李老爹种了一辈子的地，刚交出最后半亩地的支配权，待到安置房建成，就要住进高楼里去了。李老爹绕到屋后，翻挖 着屋后的边边角角，与土地相依相守了一辈子，哪怕是一点墙角，他也要种上几棵蔬菜，来填补对土地深切的眷恋和无言的孤独，他不愿意离开老屋旧舍，那是他的生命之根。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向大地，屋后的一小块边角空地被李老 爹打理得平整、松软、丰润，一切都笼在柔和的光照中。老人周身霞 光，挺直脊背，粗糙宽阔的大手握着铁锨把，看着一垄像士兵般排列 整齐的葱，就如同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充满无限的怜爱！远处的田野竖起了青纱帐，秧苗拔节起舞，青蛙鼓着眼欣赏豆荚 丰满的身段，蟋蟀拨弄美妙的琴音，为扬花灌浆的玉米奏乐，红红的 高粱摇曳着生命的色彩，天空是清澈得看不到杂质的蔚蓝，这些最美 妙的时光留存在童年的记忆里。又一年春归大地，阳光明媚，我踏上回乡的路。见到李老爹时， 他神情黯淡，目光浑浊，望着家里几亩上好的地，荒草正在疯长，野菜恣意横行，倚靠着熟悉的家，空洞的眼睛，茫然不知所措，似漂泊在浓雾弥漫的大海中，不知在何处靠岸、停栖。老人虽然得到了土地补偿 款，每月也有生活补贴，不愁吃穿。但几十年来日日丈量的土地，天天抚摸的家，早已融于血脉，它们的价值不仅仅是产粮、种菜和居住， 对于一位七十有余的老农来说，那是相伴一生的情缘，是快乐、希冀，是脚踏实地的日子。风，漫无目的地吹着，公路上尘土飞扬，雾霾弥漫。建筑工地热火朝天，挖掘机轰鸣，塔吊林立，工人们搬材料、拌水泥、码砖砌墙、铺设管线，如火如荼。几个月后，一幢幢高楼将拔地而起，肥沃的田野将被花园式的洋房取代，老屋变成了欧式别墅，村口曾经捕过知了的那棵梧桐树，屋后曾经捉过蟋蟀的那片瓦砾，连同村落里特有的宁静与温馨都被填埋在路旁的沟壑里。燕子又一次从南方飞回来了，不停地啼鸣张望，它们找不到曾经的旧巢，望不见熟悉的身影。门前荡过秋千的那棵老柳树，砍伐殆尽， 只留下劫后余生的枯枝败叶，流离失所的燕子，阵阵哀鸣，声声焦灼， 触目皆是高楼大厦，柏油路面掩盖了泥土的气息，再也难寻一簇簇野 花青草散发的芬芳。

作者简介

张艳霞，湖北云梦人，湖北省作协会员。喜欢并敬畏文字，愿意用读书写作来坚守内心的宁静。近几年开始业余写作，先后在多家报刊杂志上发表散文、诗歌20余万字，2016年出版个人文集《奔跑的向日葵》。猜您喜欢往期精选▼散文天地 | 张新平：乡村笔记（散文诗）诗歌星空 | 海外华文：泰国女作家温晓云情诗小说看台 |  文朵：她是一只鸟，一只留恋笼子的鸟！乡约金岭 | 汪梦芬：邂逅最美金岭——大悟金岭“精准扶贫”文学采风专稿之七

第 四十六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