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念奶奶
题记:因为写大姑,自然地回忆起奶奶,所以补发一篇关于奶奶的回忆文章。
奶奶与侄儿的一张旧照
在去赛格的途中,接到奶奶病逝的电话,我的心情顿时沉重起来,九十高龄的奶奶,终于艰难的走完了她坎坷的生命历程,她多灾多难的人生也从此划上了句号,而远在异乡的我,做为她最小的孙子,却不知如何来寄托自己的哀悼之情。
从我的生命有记忆开始,奶奶早己是满头白发,双目也因白内障而失明,但她从未停至过劳作,一根带羊角柄的竹手杖就象她的眼睛;羊角手柄早已被奶奶的手摩梭的光滑圆润,手杖着地的声音伴着奶奶颤魏魏的脚步至今惯穿着我的记忆中。晚年的奶奶身材瘦小,封建历史流给她的小脚束缚了她的一生。但奶奶一向衣着洁净,为人和善,一味的隐忍和不掇的劳作使童年不喑世事的我从未感知到奶奶的苦痛。
我记事之初,小叔还在世,七十岁的奶奶仍然象二十多岁的年轻母亲照料孩子一样照料着小叔的衣食起居,她完全靠记忆来做家务,但仍然可以摸索着擀出薄如纸,切出细如丝的面条,她仍然可以摸索着烧炕生火而不出事故,她可以清楚的从小叔的窑洞走出来,上一段土坡再准确的走进我的院子来而不会走错,当然她常去 的还是大伯家。奶奶的针线茶饭在邻近处几乎无人能比,有人说是因为奶奶的生辰是农历的七月七日,“乞巧节”的生辰给了奶奶一双妙手,但我总在沉思,缘何这么巧的生辰却并未给奶奶幸运的人生。
我八岁时母亲就病逝了,二姐从小就承担了家中的家务,而二组后来的出色女红,完全就是秉承了奶奶的真传,奶奶做了一生的饭,晚年一切都凭靠心的记忆,到我知事时,奶奶的眼睛已完全看不见,但经她的手做出的七月七儿童食品“巧娃娃”和春节祭品“牛头”仍形神兼备,另许多明眼的家庭主妇自叹怫如;奶奶的记性也特好,她能记得我们家族所发生的各类大事和所有人的生日,在奶奶的口语中,有许多的歌段,奶奶用这些诗一样的儿歌俚句带大了三代人,我记得奶奶说过的许多顺口溜,而大哥的孩子就会唱许多奶奶传给的儿歌,在某一阶段我甚至产生整理奶奶口头禅的欲想,奶奶的歌谣足以出一本民谣集,可因为生计的流浪和自身素质的限定而终成遗憾。
奶奶为人和顺,一生谨慎,从未得罪过别人,可她崎岖的一生却难以仅仅以不幸来言述,还在父辈年轻的那个时代,老爷那辈整个家族都生活在一起,爷爷一生从农,爱土如命,而奶奶一生就从未离开过锅头灶前,那时的妇女地位决定了奶奶悲苦多难的一生,小脚的奶奶主持着数十口人家族的食计,但就在长工也可以坐在桌前气指颐使的家族中,奶奶同孩子们的碗里却从未离过稀饭搅团,所有的细粮都留给男人们和客人。
听说奶奶一生生育过二十一胎,在那个医药欠发达的年代,多数都早早的夭折,如今我的父亲和姑伯只有五人健在,而我的小叔却是直至奶奶八十四岁上才离世的;
小叔多病,到中年仍未娶,爷爷在世时同父伯们都曾为之努力过却均未操成,这一直是奶奶的心病,但奶奶早已过古稀之年,赡养小叔她早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父伯们不愿奶奶再上灶台,奶奶就住在大哥处帮大哥带孩子,大哥在外从事土建工作多年,奶奶一直帮大嫂作伴,但她仍不忘时不时去看看小叔,在小叔有病时,奶奶还会去摸索着为小叔做饭,八十多岁的老母为四十多岁的儿子尽心,就因为这样,她第一时间在小叔的房子里摸到了不堪病负而悬梁的小叔,使奶奶在晚年又一次经历了离子之痛,而这样的生离死别,在奶奶的一生中又怎能一下子说得清,奶奶的几个孩子都是在青少年时代被病魔夺去了生命。在那个物质匮乏,缺医少药的年代,一场普通的疾病,就可以把养育十多二十年的青春年华默然剥夺,可为其在长倾心付出过的母亲,那份痛就只能随岁月的流转去消融,这是一生也无法化解的伤痕呀,却一次次重演。
去年十二月,奶奶病重,病中她问候到了所有亲戚友人,我带着两岁的女儿从深圳赶回陇东老家,此时奶奶已生命垂危,但她的头脑仍出奇的清醒,她吃力的摸索着我的女儿,指示小姑从她的贴身口袋里拿出她早已备好的三十元钱给我的女儿,她说因为她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个重孙,奶奶的脸上挂满笑意,她说她已心无挂牵,她说几天内她见过了所有想见的亲人。
六十多岁的大姑抱奶奶翻身,奶奶的身体多处匮烂,原本清瘦的奶奶已病得皮包骨,姑姑说奶奶身轻得象小孩子。病痛折磨的奶奶多次重复说让她早点离世,大家给她想点办法,她的话语令听者胆寒。我在家呆了半个月,因为深圳的小生意无人照理,就又返回了深圳,这一别就是一年,如今奶奶真的走了,在这遥远的南方,我不知如何表达我对奶奶的哀悼,但愿天堂里有奶奶的乐土。“虔心的人必有天国,哀痛的人必得安慰”。我相信圣经说的。
2001年12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