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同老袁的一些交往

老袁(即方勇,我当面称呼一直是老袁,背后提到时往往多一“炮”字,以区别其他老袁)突然不在了,超过30年的交情,一下子难以平静;各种镜头交替出现在脑海中,孰先孰后也分不清楚。想到哪里说到哪里吧,乱就乱。

那最后几天,友朋们为其后事奔波,甚至什么时候去也在计划中,讣告、悼词什么的,也在打算。我想,如果老袁有知,是感到欣慰还是在暗笑呢?老袁,生前你是喜欢热闹的,照理你应该欣慰、微笑;但人解脱后的境界我不知道,你也许在感叹世人之可笑?

“盖棺论定”,我也为你草拟过一条:著名作家、诗人、社会活动家,亲友眼中爱恨交加、个性鲜明的人;你在世时可以算一个名人,对我的说法认可吗?或许你在暗笑。

我同老袁认识,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我还在杭州的时候,红色路15号,记得他送我一本《新昌民间文学集成》作为见面礼。那时我感觉老袁就像新昌文坛领袖,他首先是一个诗人(后来知道,他报告文学也写得不错),好像老是在做我们粗人不懂的诗,他后来专门在我的一本簿里写过一段文字(散文看着也像诗)——

伸长脖子,我并不企望一些什么。目光中流露的迷濛亦是因为同时风雨迷濛。我常常在一些时刻困惑,困惑的时刻亦是因为困惑而困惑。一片荒漠,一阵凄风苦雨,我在这种时候塑造自己的半身铜像。

赴刑场也是一种需要,一种生活和生命相矛盾的需要。人们总是在枪炮声渐渐平息时向碉堡转移,全然忘了硝烟犹在空气中弥漫。

街上愈来愈多的招手车使人感觉自己的伟大一天天枯萎而变得一天天渺小。但我深信这一点:任何钢打铁铸的零件总会在该锈蚀和不该锈蚀的时刻剩一堆残骸。于是我想给自己留一点最后的温柔。

诗意就是这样产生的!

刚认识他那两年,红色路那里有很多女学生,老袁经常卧听她们朗读诗文;这次告别送别时看到几个美女,似有点面熟,可能就是那时的女生。三教九流、乱七八糟的人也会不请自来,有的人进来“昂”一下即出去,问老袁说不认识。这里可引几句早年写的话:“红色路15号三教九流齐集,并不能算作文学圣地。当然,有的时候这块地方鸟语花香,老袁会躺在鲜花丛中,听小黄莺们唱歌;可惜总有不速之客,在他陶醉得快要死时闯进去搅其美梦,我或许便是其中之一。”

我那时客居杭州,假期回新昌时常去红色路15号,与当时经常去的一些人都相识;老袁的妻子(记忆中头两年没住在那里,是后来见到的)王沛飞(朏)非常随和,好相处,所以我也愿意去。大多数时间,那小屋里都是挤满人的,热闹得很;但也偶尔老袁不在,没闲人,我就一个人坐着等。有一次坐到半夜老袁还没回家,其妻便招待我睡外半间屋的沙发上;刚躺下才关灯,老袁就开门进来了。此事我在朋友圈讲过几遍,表示同老袁关系不错;直到有一次一人说“你怎么这么可笑”,我一愣,才意识到确实有点问题。我当年单身,见识少,脑子单纯,不知忌讳。

八十年代,我大概也算“文学爱好者”;九十年代前期回新昌工作,因在《天姥山》发过一篇小文,还冒充文人去宁海、奉化参加过2次笔会,并由此认识了老袁交往的一些文人。后来《天姥山》由老袁主编,他给我发过好几篇文章。今年他还给我打电话,叫我给他一篇长点的文章;准备发哪一篇也讲好了,我说“等下期你编时再给你吧”,尚未给他,不料竟成永远。

老袁的书架上经常会有些别人送给他的书,他说你要的话拿得快,否则让别人先下手了;我有点不好意思。一次,他主动提出把一套不知是谁给他的《楞严经讲记》送我,我拿了。(补记:还拿来过一套《新昌大佛寺文化丛书》。)

我在杭州时,他到杭大来过一次。那时为了夜里烧开水,我俩专门去买了个“热得快”,我是第一次用,水没放满,结果烧坏了;这事他后来多次讲过。在食堂里吃饭不够,向人借饭票,此事他也老提起。喜欢唠叨同一件事,简直就是老袁一大爱好,比如为老三半夜去年岙一事,不知听他在各种场合讲了多少遍。

他有一点不好,早些年经常打电话同我探讨某个字、词(我未必感兴趣);我想你不会查词典吗?后来好多,但也许是他的习惯使然,去年还(在微信上)同我讨论一副对联“鱼如矢执古道,虎维翰嘉戎工”;他可能把我当“万金油”了(也许是故意考我),我实在不懂,有负他厚意(高看)。此联后来查了一下,《诗经》又有“王命召虎,来旬来宣。文武受命,召公维翰”句,“虎”好像指周朝时的召虎(召穆公)。

他说一生中做过一次小偷,就是为我弄自行车;此事他也讲过多次。不过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偷”来的,他当初说公安局里有很多旧自行车,可以给我搞一辆来。他还曾经送过我一双皮鞋,住在东门一楼时,结果没穿就被偷了。

记得他早年曾骑摩托车(摩托车还稀罕时)带我兜风,龙王堂、拔茅兰沿、长丘田等转过一圈。我骑边三轮时(无证驾驶),他骑着两轮带我走过乡村机耕路。他可能也是无证驾驶。他跟我讲过一件事,一次交警拦下他的车查驾驶证,他没有,扣车;警察正想把车骑走,老袁说“你不能骑”,警察说“我有证呀,怎么不能骑”,老袁说:有证也不行,车是我的,我不给你骑。

老袁抽烟喝茶厉害,早年到我单位(办公室也禁烟)还偷偷抽烟,酒则基本不喝;去年他60岁小范围聚会,有人提议时喝过一盅酒,算是给老兄弟面子的。老袁这人交游广,太要面子,但其脑子聪明,对事情的看法,谁好谁不好,他心里明白。最近一两年,他的微信圈常有应景图文,很为其不值;我有时留言打趣他,他总说:不会吧,干不动了,兄弟。他可能认为兄弟比朋友更进一层,同他打电话问候,他总说:放心,你兄弟没事,不会死。但他又多次讲过自己不可能长寿。我们以为他亚健康人一定更长命,健人反倒易突然离去,真想不到他会搞突然袭击。

早几年他办“三十六湾”网站,我也注册网名灌过水;网站曾经很热闹,聚集了一批人,我见过几个。蟠龙山居,我去过几次,不算多;那地方有段时间比较热闹,我却不喜欢热闹。打电话没有人,有时候只他一个人,我才去。(关于蟠龙山居,曾发过一“美篇”)

这几年我到北京后,他讲过,我在时总要来一次的,如同我在杭州时一样;我在上虞时他也来过一次(好像是36湾活动),老家江村他也去过,并且说还欠着一篇《江村的水》。可是现在,北京你怎么来?你这个说话不算数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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